第四百六十二章 亲迎（下）
皇宫之中，不知又过了多久，每一天都是一样，每天都有怒火。 尽管第二日我又及时反省，可终是无济于事。 我大抵就是个易怒之人吧。 终于，一日雨停，我悄然出了宫。 不为别的，只因宫中让我窒息，只想看看这城中的风景。 令夏城，一如既往地热闹。行人往来，嘈嘈切切。 茶楼中，仍在说着旧事，三五百姓围坐一处，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默默走近了几步，细细听着。 “诶，听说皇上昨日又发怒了？还罚了宫人？” “可不是？皇上近来性情不定，时冷时热的，现在宫中朝中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就掉了脑袋，也不知是为何故？” “唉，谁知道呢。皇上以前性子是冷淡了些，可也不比这些日这般。皇上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岂能过得好？这日子啊真是苦不堪言啊，不知何时是个头。就说……” “苦不堪言？”听到这个词，我心中一顿，“墨方，我成了暴君了？” 墨方低着头，似乎不好回答，犹豫半刻，这才挤出几个字来，“皇上切莫如此想。” 见状，我径直走了，心中沉了几分。 行至一处，我突然被一阵锣鼓声吸引，只见红绸铺地，宾客满座。 “这是？” “许是哪家在办喜事，属下去打探一番。” 看着里面热闹的场景，我不由想起些什么，“算了，我们走吧。” “哥哥，吃糖。” 刚走半步，我便被一声稚语叫住，低头一看，乃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孩子，正笑着拿着颗糖果，递到我面前。 恍然之中，我伸手拿起了那颗糖果。 这里在办喜事，自然是喜糖。 我突然想起了那女子的身影，再回神，那孩子已消失不见。 我又看了眼手中的糖，心中苦笑。 南江江畔，碧水悠悠，水草摇曳。 那女子就是从这里上船离去的，我默默看着，心中思绪纷飞。 都过去了这么久，我的心却还停留在那女子出走的一日。 如果当时我能拦下她，又会发生什么呢？如果我能向她解释一番，会不会就不一样呢？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过往也是一样，我为自己一次次的错失难过。 或许，我此生注定孤苦。 这便是一国之君难逃的宿命。 北宸并无消息传来，有那样一位公主相伴，我似乎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冰清，如果你无法谅解我，如果你此去永远也不会回来，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这南江能明了我的心意，就将我的歉意与期待一并带去吧。 冰清，我不止一次念着你的名，我会在令夏，永远等着你。 …… 朝花夕落，春华秋实。岁岁浅浅，唯有相思。时至八月，日光渐息，微风中燕子微斜。 我细数着每一寸光阴，在御花园前驻足赏花，在荷花池旁留步观鱼，在宫墙下凝望不语，在书房中笔耕不辍。 日子就这般平静地过，没有一丝起伏，没有一丝欢喜。 直到一日墨方不顾礼节冲进了书房，“皇上，宫外急报！” 我看了眼下方有些许议论的官员，是什么能让一向稳重的墨方做出如此荒唐之举呢？ “何事？” “边境驿站来报，羽潇公主携冰清姑娘正往令夏而来。” 刹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一种莫大的欢喜涌上心头，叫我立即起身，“当真？” 墨方点了点头，“羽潇公主的车驾确已进入南楚境内，是持北宸皇口谕为皇上贺寿而来。 “此次随行百余人，规模盛大，其中与羽潇公主同坐的女子，容貌描述确与冰清姑娘无异。因为传信途中耽搁了些时日，只怕不出三日，冰清姑娘便能抵达令夏。” “好！” 再次确认了这番结果，我的心中雀跃不已，她终于要回到我的身边了，“传令下去，三日后，朕要亲自去城门迎接。” 言罢，我未顾那几名跪地官员震惊的神情，大步离去了。 今日，我便不纠他们错了，我不想动怒。 那一日，我彻夜未眠。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这般欢喜。 可这欣喜之后，是隐隐的担忧。 她到底有没有原谅我呢？她是不是甘愿回来的呢？还是因为北宸皇的压迫？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还是说，只是回来看一眼？ 我的心在这欣喜与困惑中纠结。 终于，那一日到来。 天未明，我便已睁开了眼，再也睡不着。 我穿戴整齐，便在庭院中默默发着呆，等待着回报。 “皇上。” 闻言，我有了些精神，“可是到了？” “羽潇公主的船只尚未上岸。”来人摇了摇头，“只是……殿外聚集着文武百官，说是……” 今日我已下令休朝，朝事也无重要之事需要处理，他们还有何事？ “说是请求随行，到城楼迎接羽潇公主的銮驾。皇上您看？” 他们有如此热忱？ 我疑惑了一番，还是罢了罢手，“随他们去。现在就出宫吧。” 不过半刻，我便抵达令夏城楼之上。看着远处一片苍茫，我的心难以平静。 时光悠悠，城楼下渐渐聚集了很多人，想必是来看热闹的。 我没有看，只眺望着道路的尽头。我愿以一国之礼，迎接她的归来。 终于，望尽千山，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视野。 马车停好，我终于看到了那副朝思暮想的容貌，心中一阵恍惚。 她还是她。 渐渐，脚步声近，每一步都落在我的心上。 当那道柔弱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只觉这三个月，如同过去了三年。 此刻，她站在羽潇公主的身后，似乎还有些难为情。 羽潇公主率先开了口，我亦平静地回答。 经此一事，我敬重并感谢这位公主，感谢她能够将那女子带回到我的身边。 我愿以一位国君的礼仪，道以感谢和承诺。 我是绝不会再叫她难过的。 不久，贵客远去。城楼之上，只剩我与她。 “谢谢你能够回来，冰清。” 我这般开了口，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意。 从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此行，她必然是经历了很多。 我感谢她在最后，还是选择回到这里。这于我是莫大的欣喜。 察觉到她注视着城下，我亦看了一眼，满城的人都在瞧着热闹。 她不愿多待，我便带她回去。 可当我伸出手的时候，她并没有接，只向我恭敬一礼。 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