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动思（下）
长风惹醉，秋月无眠。韶光漫逝，混沌一片。 意识朦胧之中，我仿佛在做一个醒不来的梦。在梦里，有一女子的身影，离我远去。 我知道那是谁，我不忍，只得拼命呼喊。 意识模糊之中，我仿佛被人照料着。有一双手，温柔无比，一次次抹去我额头的炙热。 我不知道那是谁，可我眷恋那手的温暖，我不忍那人的离去。 我欲醒，可我挣脱不开这梦，只得死死抓住那双照拂的手…… “皇上，您醒了。”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寝殿，身旁除了宫人与墨方，别无他人。 回忆起街头的一幕，我恍然明白了什么，忙坐起了身，“她呢？” “回禀皇上，冰清姑娘已经回宫。皇上当日在街市遇害，属下派人在城中搜寻了几日，才在一医馆找到了皇上。” 听到墨方的叙述，我不由有些惊讶，“她竟没走？” 墨方眼中一顿，“属下赶到时，冰清姑娘正在皇上身旁照顾。据医馆的大夫说，皇上受伤昏迷，高烧了三日，冰清姑娘则守了皇上三日。” 闻言，我心中一震。 她为什么不走呢？仅仅是因为我救了她吗？ “皇上此次出宫遇害，属下难辞其咎，当日在街市作恶的那群贼人，正在大力……” “好了，墨方，此事你去办吧。”我微微点头，心中已经了然，“另外，去查查宫外的那些议论。” “是。” 看着墨方离去，我这才看向了一旁，“她在做什么？” 常公公走近回道：“回禀皇上，冰清姑娘正在为皇上煎药呢。” “煎药？”我心中疑惑，“你让她去做的？” “奴才哪儿敢？”常公公忙恭下了身，“是冰清姑娘听了太医的诊断，自己接过了宫人的药材。奴才瞧着，冰清姑娘很是关心皇上的伤呢。” 关心吗？我心中疑惑一问，暗自摇了摇头。 “皇上，太医说了，皇上伤在右肩，虽然不重，却凶险异常，皇上还是多休息会儿吧？” 我感受得到背上的疼痛，只示意宫人退去。 我要等她，等她的到来。 不过半刻，我就见到了她。 她的面色沉静，不过眉宇间似有些疲惫，还瘦了些。 也对，她照顾了我三日，怎会不累呢？ 此刻，她端着汤药，低头恭敬地站着。她又是那个毕恭毕敬的婢女了。 她照顾我的伤情，为我煎药，是因为我为她挡了那棍吗？她仍旧不肯承我的情吗？ 满心疑惑萦绕在心，俱沉于心底。 “你若不想欠朕人情，就过来给朕喂药。” 我给了她台阶，心中莫名酸楚。 我本不想让她偿还什么的。 可当她真的走近，将一勺汤药喂到我嘴边之时，我心中突然又没那么委屈了。 我默默喝着药，并不觉得苦。就是这双手，照顾了我三日。 看着她低头的神情，一丝玩味涌上心头。我倒要看看，她为了报恩，能做到何种地步？ 我要她为我上药。 语落的一刻，我明显察觉到了她身体的晃动。她不想吗？ 等了好一会儿，我只觉后背传来丝丝凉意。 当那双手在我的后背轻抚，我恍然忆起了自己昏迷之时的那双手。 她的手很柔，几乎感受不到。 我闭着眼，感受着她为我涂药，包扎，然后合上衣衫。最后，看着她骤然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中一片复杂。 她明明可以逃的，她为什么不走呢？究竟要怎样，才能得到一颗真心呢？ “皇上，冰清姑娘已经走了。” 闻言，我看了看来人，我知道她已经走了，走得很是决然，“这几日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常公公恭敬一礼，“回禀皇上，朝上并无大事发生。只是皇上五六日未朝，此番又受了伤，大臣们难免有些担心。” “知道了。”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试着起身，“去将奏折搬来。” “皇上刚醒，还是不要……” 未等常公公说完，我便向他递了个眼神。 “那奴才去请冰清姑娘过来侍候吧？” 她又回到了这里，此刻应该很不高兴吧？ 想到此，我摇了摇头，随即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不用了。” 回到了这里，我又是那个一国之君了…… 一整日，我都在飞霜殿中处理堆积的政务。因为受伤的缘故，我的脑中总是昏沉沉的，看得并不快。 晚间，察觉到一阵动静，我不由抬起了头。 我明明示意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的。 看着面前的一碗汤药和那女子的身影，我恍了恍神。 她为了还恩，还真是尽心尽力。我随即喝下了药。 没想到的是，她并没有走，只默默站在一旁，就同往日一样。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的受伤倒不是一件坏事。 我又默默看起了奏折，有那女子守在一旁，我只觉心安了些。 “皇上，该用晚膳了。” 这道言语传来，我放下了奏折，察觉到一丝饿意。 这一次，我还未看她，那女子就已上前，为我摆放起了菜肴。 她变得机灵乖巧了很多。 这种想法产生，我不由有些疑惑。 很快，一桌膳食摆好。 我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想叫她一起吃。 她忙上前为我摆正了筷子，似乎怕我拿不到。 她大概不想同我吃吧。我默认了这个答案，独自拿起了筷子。 右肩有伤，伸手之间有些吃力，却也并非不能忍受。 我想吃那道红烧鱼，可被她摆得老远，似在表达她不快的心情。 在她偷窥的目光下，我的手愈发不稳了。 伸手搅弄了几筷，我只觉后背有些吃痛。突然间，那女子无故上前了几步。 我看着她的神情，似在嘲笑我的无力之举，只得默默放下了筷子。 一丝落寞涌上心头，可就在下一刻，她上前便拿起了碗，为我夹了那块我夹了许久都未得到的鱼rou。 我惊讶于她的举动，她确实机灵了许多。 可她只夹了一块，似乎是出于不情愿才如此的。 我又拿起了筷子，试着去夹那块鱼rou。 我伤在右肩，又并非右手，这并非难事。 但看着那女子恭顺的神情，心中的不满让我始终没能夹起来。终于，那筷子一滑，便落在了地上。 我命宫人新换了筷子。 这一次，我没有动筷，只默默看着那女子。 你不是要报恩吗？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呢？ 不久，当一碗米粥送入嘴边之时，我心中一震。 本来，我只是想让她为我夹菜的。 一口软糯米粥入口，我甚是满足，恍然抓住了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既然她那日没有离去，就永远也别想走了。 …… “回禀皇上，那群贼人已经抓捕归案，等候听审。至于令夏城中关于冰清姑娘的言论，似是从宫中几个宫人口中传出的，本来城中百姓因冰清姑娘的容貌就有议论，皇上受伤一事传开，又让百姓有所猜测。” 听到这番回禀，我心中沉了几分。 几个贼人我并不在意，而那满城的议论，若是处理不好，才真正叫我忧心。 “此事就交由令夏府尹办吧，顺便告诉他，让他好好管管令夏城的治安和风气。至于朕受伤一事，传出消息，就说朕是在宫中遇刺，务必不要牵扯到她身上。” 墨方离去后不久，察觉到门外动静，我忙换了副神色…… 一连几日，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我任由她的照料。 我心安且理得，谁叫我受伤了呢？ 这日，她又端了药来，连带着，还有一盘蜜饯。 她怎会好心给我蜜饯呢？必是常公公安排的。 这早在她第一次端来时，我就已猜想到。 看着她，我突然想起墨方的回禀，俱是我昏迷那三日的细节。 我没想到，她能为我做到此，想来初时让她报恩倒有些理亏。 不过那发钗我是不会让墨方买回来的，反正又不是我送的。 想到此，我已明定了心意要送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