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气哭(下)
自那日去了镜台宫后,我的脚步就再也控制不了了。 我就是想去镜台宫,就是想去看着那道身影,哪怕她生气。 不知为何,和她一起吃饭时,我都食欲大振;可她每次就光坐着一动不动,怒目而视。 她明显是做给我看的。 我忍了。但当我吃完,却发现她一口没动时,我就忍不了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和我吃饭她就这么委屈?她饿着自己是为哪般? 她不吃,我就强制她吃,而且要吃到我满意。 不错,我就是喜欢看她发火的样子。 她生气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所以,她越是和我作对,我就越不顺她的意。 我又找她下起了棋。 她的棋艺还是那样的差,而且每次都是我赢,让我没有半分赢的乐趣。 不过我还是要与她下棋。她生着那副容貌,就该是个棋圣一般的人物。 她不会下,我便准她悔棋,一次不行两次,直到她的棋子落在我满意的地方为止。 我不相信,有我的指导,她的棋艺会没有长进。 有时,一个晚上我们都下不完一盘。直到见她着实倦了,我才肯放过她。 几日之后,见她着实有些恼火了,我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她喜欢作画,我便让她作画。 她画画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 每一次,她刚画上几笔,我就知道她要画什么了。 她画花鸟鱼虫、山川溪流还有人物,可就是不画这皇宫的一草一木和皇宫中的人。 我恼怒于她的这个举动,可又不好明说。直到她一连画了几日,我这才开口。 这一次,她确实画了宫殿楼阁,她也画人,她连侍卫宫女都画了。 可就是不画我。 我是该赞赏她对我的尊敬,还是该恼怒她对我的忽视? 反正就是生气。 后来,她画画的兴趣大减,我便让她为我弹琴。 她弹的曲子五音不准也就罢了,还透着一股柔弱之气。她就不能弹得有气一些吗? 结果,她总弹不出我想要的曲,我便一直让她弹。 直到我看到了她手上多出的一道血痕,我才叫停了。 我莫名有些心疼。 其实,我也并非每次都想发火;其实,每次发完火后我都有些后悔。 我管着她穿着,是觉得那颜色与她不般配;我管着她吃食,是觉得顿顿吃米粥太过乏味了些,容易营养不良;我拉着她散步,是想让她活动一番筋骨。 至于一次我闯入了房门,发现她湿着头发、穿着薄衫愤怒地看着我,是因为她在里面待了许久,我怕她出事。 那女子似乎完全不能体会我的一片好意。 她气我,我也气她。 可不知为何,每次生完气不久,我回到了飞霜殿,又想着往镜台宫跑。 我想知道那女子单独时在做什么,是什么表情。尽管墨方每日都会通禀,我总觉得不完整,不如我亲眼所见的好。 这么想着,我抬脚便去了镜台宫。 结果便是受了一身气。 当初就不该安排那么近。要是她住在皇宫的一角,我定然是懒得去看她的。 好几次,在愤怒走出镜台宫时,我都这么想着。 一次,回到飞霜殿,我仍然不解气,看着满桌的奏折,当即想起了什么,“去把梅尚书给朕叫来!” 我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官员还曾说过“充盈后宫”的话,如今他想要告老还乡? 门都没有! 当我屏退了梅尚书,这才心满意足地批起了奏折。 可那老头每次都跪得颤颤巍巍的,几次之后,我便没了兴趣。 …… 夜色渐沉,我的心沉寂下来,起身离开了桌案。看着茫茫夜色,心中再次被一片伤痛包裹。 “都下去吧。” 我沉言一语,随即出了飞霜殿。 夜色之下,我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之间,就已走到了镜台宫。 那女子睡了吗? 这么想着,我便飞身到了墙上,一路躲过了护卫,悄然便进入了那道房门之中。 微弱的月光照着房间,我看到了那道熟睡的娇弱身影。 我为她理了理被子,这才发现她的呼吸那么地轻,就像没有一样。 坐在床头,看着她微蹙的眉头,我不由伸手抚了抚。 如果她此刻跟着方盛,应该会很高兴吧? 看着她脸上的纱布,我不由心疼了起来。 “对不起。” 静坐良久,我落下了这道轻微的言语。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 …… 第二日傍晚,我又去找她了。 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我让她喝了口酒,她便哭了起来。 她还从未在我面前哭过。 她眼泪掉落的一刻,我只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我竟不知该如何做。 其实,她不想喝我也并不勉强;其实,那酒并不浓烈,她是喝得的。 我只是想让她尝尝那酒,哪怕她尝不出味道。 可她哭了,或许是因着生气,或许是因着什么委屈。 我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瞬时心中乱作一团。 出于本能的,我带着怒气开口了,谁知她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我不想吼她的,我不想动怒的。我只是不想她哭。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我不由想起了那一年的明泽诗会。青辞,你那时哭得也是这般,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一时,心中的一丝痛意袭来,让我无助莫名。 我不忍再看那女子,带着一丝愧疚,我连忙逃离了镜台宫。 “墨方,朕做错了吗?” 夜色之下,我无力地走在宫道上,不断回忆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属下直言,皇上不该在清清姑娘身上寻找故人之影。洛姑娘……已经过世三年,那骨灰盒还放在……” “不!” 未等墨方说完,我忙摇了摇头,心情激动,“如果她就是呢?她身上的伤,是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她遭难的地方,就在两国交界处。当年!当年!谁也没有亲眼见到她的死!” “可当年,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洛姑娘还有存活的可能。而且对于清清姑娘,皇上试探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结果。” “那可能是因为她完全失了忆!” “皇上,这世间,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像洛姑娘一样能有一番奇遇的。也没有谁,能够一直创造奇迹。” 【“清清就是清清。”】 【“清清姑娘只是个寻常女子。”】 【“皇上眼瞎将她错认成了什么人,我可不会!”】 看着墨方纠结的神色,我恍然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那么肯定那不是她。 这世间,奇迹发生第二次,就不叫奇迹了。 当年,她跳下断月崖,身受重病,能全然无事,就已是一件神奇之事了。 良久,墨方又开了口,“属下斗胆一问,皇上对清清姑娘多次动怒,是因为清清姑娘真的有哪里做得让皇上不满,还是因为皇上心中的亏欠和难以接受?” 亏欠?亏欠什么?亏欠谁?又难以接受什么? 墨方没有明说,我却一时难以分辨他说的是什么。 我茫然地看了看夜空,“墨方,你越矩了。”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属下失言。” 我未顾墨方跪地的身影,向着夜色深处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