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木鸟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问话，墨方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太子前日去了书院考察，昨日参加了一场宴会，今日进宫献了副山河图。” “穆府倒后，太子挺闲啊，”男子敲打着桌子，“墨方，去找些事儿让东宫忙起来吧。” “那个镜舟还没离开令夏吗？” 听到这，墨方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城中似乎没有了镜舟王子的踪迹，不过近日新到了一支来自西镜的商队。” “左右闲着无事，也给他们找些乐趣吧。” 主子最近心情不好，这是墨方能感受到的。这种不好，就像是一种非要找茬的不好。 此刻，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正准备退去之时，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再过几日就到四月十七了，主子您看……” 四月十七，真是一个不算好的日子。 再过几日，就是大婚了，府中半点喜气也没有。 墨方心知主子的心思，可这到底是皇上赐婚。 “你看着办吧。” 这一句话里，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 墨方明白了意思，转身轻合上了房门，却徘徊着未离去，“主子若是觉得府中无趣，不妨每日申时去城东的茶楼坐会儿。” 这道声音很轻，墨方并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又是什么反应。 他看着天空轻叹了口气，便离开了书房。 沉寂之中，男子盯着那道房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光明媚，天空中飘散着无名花香。哪怕走至闹市，仍能细嗅到这丝微甜，叫人想要开怀畅饮，三五成聚，在茶楼酒肆中消磨着无聊的时光。 “唉，真是可惜啊！那杜明也算个有才有品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可不是，听说有位考官听闻这件事，长叹了一口气，说朝堂少了位国之栋梁。能有如此评价，可见那杜明才学之高啊。”…… 茶楼中，人们一面喝酒吃菜，一面闲谈着。店小二则不断地穿插其间。 连珠倒下了一杯茶水，递给了一旁之人，“小姐，喝茶。” 洛青辞点了点头，拿着那杯茶水慢慢品着，注意力则在四周的闲谈中。 “你们说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举子，到令夏也就几天，怎么就从书院二楼摔下来了呢？” “大理寺那边正在调查呢。听说当时事发在清晨，也没人瞧见。不过据我所知，这杜明平日为人义气，喜交文人，爱谈论诗书，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啊。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嫉妒杜明的才学，有意行凶呢？” “听你这么猜测，倒有几分可能。哪一次春闱，不会无缘无故死几个举子的？” “小声点儿，免得被有心之人听去，这些事我们心里明白就行了。” “唉，说到底，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贫苦百姓，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忧心着这条贱命。那杜明也不知挡了哪位贵人的路，死得怨啊。”…… 连珠面色平静地听着，不由看向了一旁，“小姐，您饿不饿？” “连珠，我们走吧。” 洛青辞摇了摇头，付了茶钱，便离开了茶楼。 这几日，她日日到此，已听惯了这番言语，对他们口中那个名叫杜明的人和这件事情也有了几分了解。 此人算是个清贫的读书人。 聪明好学，为人义气，喜交文士，爱谈论诗书，在一众举子中略有名气。 事发当日，众人发现他时，他已经没了气息。 据说当时他的头正撞在一块巨石上，脑浆迸裂，死状极惨。 皇上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大理寺对书院中人一一审问，又封查了书院三日。 如今已发布了告示在街上，寻找当日的目击证人和知情人。 从爹爹那里，她得到的唯一有用的消息，是关于小清运的。 仵作验尸结果表明，杜明死于寅时三刻到卯时两刻之间，而卯时一刻时，书童发现小清运还在自己的房间中。 这就是说，小清运极有可能只是看到了杜明的死尸而受了刺激。 这也是她预想的最好的结果。 “三小姐回来了。” 走廊上，洛青辞回过神笑了笑，“刘叔，小清运今日的情况如何了？” 刘叔点了点头，“小少爷这几日由二小姐日日陪着，状况一日比一日好，只还是不肯说话。太医说，小少爷这是意外受到刺激，导致喉咙受损，好好调理十天半个月，或许就能开口了。” 闻言，洛青辞心中一喜，看了看天色，不由指了指小清运的方向，“二姐在不在里面？” “老夫人近来病情加重，二小姐在老夫人那里呢。”刘叔笑了笑，“小少爷正睡着，三小姐不妨过去看看。” 洛青辞点了点头，告别了刘叔，又让连珠先回了风荷院，自己这才到了小清运的住处。 “三小姐，小少爷正睡着呢。” 房门外，一侍从忙言道。 “嗯，我看看便走。” 洛青辞点了点头，便进了房门，不管那门外的侍从有没有走。 房间中，正躺着一道瘦小的身影。 他双目闭合，呼吸微弱，似在安睡一般。而当那道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之时，他忽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里，闪烁着孩童澄澈的目光。 洛青辞为这个小把戏笑了笑，看了眼那放在床头的书，随即从袖中摸出了什么，“咯，昨日答应给你带的木鸟。” 见状，小清运面上一喜，拿起那只木鸟反复打量，眼中多出些兴趣。 洛青辞则在一旁静静看着。 几日下来，她已熟悉了这番场景。 初时她不停地絮叨，说着笑话，小清运一点反应没有。 渐渐她才发现，小清运不爱听人说话，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她知道小清运听得懂她的意思。可她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她这个三姐。 如果小清运真的只是一时刺激不能开口说话，那该有多好？ 许是察觉到那道注视的目光，小清运突然停下了手，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之人，似是不理解那人眼中的伤心之色。 洛青辞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小清运的脑袋，“小清运，我是你三姐啊。你乖乖睡觉，明日我再给你带好玩的。” 小清运沉默片刻，似是理解到了那后半句的意思，又继续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木鸟。 见状，洛青辞默然离去。 刚踏入风荷院，她就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的小清运，从小就爱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就连书院的先生都会不住赞叹。除了偶有调皮，谁见了不会喜欢得夸上几句？ 她的小清运，从小就会设法让她逃避祖母的责罚，从小就会给她讲笑话、缠着她索要糖葫芦，是那般聪明而纯良。 她慌乱地站稳了身子，平复了面色走入房间中，从桌上堆集的书籍中抽出了一本。 无事的时候，她在风荷院中疯狂地看起了书，每日都看到深夜。 她试图从那些记载着历史与记忆的典籍之中，寻找到一丝微茫的救赎与欣慰。 众人都说，平南侯府将来会出个了不起的文官。如今，那颗还未升起的文曲星，半道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