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纠缠的影子
短暂的火光和烟雾散去，那幅画里空无一物。 真的空无一物。画中的人物不翼而飞，只剩下亚麻布的底色。 当然，还留下了一个向内凹陷的洞眼。 子弹打了进去，穿透了画，没入了墙体。在亚麻布上留下一圈焦灼的烧痕。 有意思。 柯野收起了枪，转过身来。 不出意外，那家伙从画里面出来了。 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家伙看起来就跟死者一模一样。老态龙钟的身体，灰色的脸，耷拉的眼睛，以及皆白的须发。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类。 可惜它偏偏不是个人。 柯野看了看它的脚下，没错，是飘着的。 它只是正面看起来像人罢了，实则脱离了人体的附身，再要控制自身形态的凝固并不容易。所以它的“身体”其实飘忽不定，忽厚忽薄。而且因为做不到凝虚为实，也就脚不点地。 又是一只“柔软”的恶魔。 柯野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自杀案”是怎么回事——这只恶魔大概对于附身夺舍的技巧并不熟稔，以至于在附身那个可怜老头的时候，被老头反应过来。 老头与它开始争夺rou身，老头的举动非常过激。这恶魔大概也不是第一次附身这个老头。老头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古怪，不想再成为它的躯壳，所以摸到了放在抽屉里的枪。 最终老头取得了胜利，在恶魔抢夺过身体控制权的前一秒种，他扣动了扳机。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最后的一点诡异：明明子弹从右侧太阳xue射入，枪却扔到了左脚边。 其实只是因为二者对身体的抢夺，导致了动作幅度的过大。 不过，这恶魔的附身夺舍虽不熟稔，但它的幻形的能力却十分高妙。 之前躲在那幅油画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这种幻型能力来看，应该至少是“武士”级别以上的恶魔。 今天颇有收获，不虚此行。柯野心想。 “你为什么要跟一个一个衰朽的老人过意不去呢？咳咳。”恶魔说，“真是太没有礼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时候可以学会礼敬老人呢？” 柯野笑了笑：“这正是我对你们礼貌的方式。”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的去掏口袋。另一枚银色子弹捏在手心。 他用的是高爆弹，普通连发弹没有去局里申请。他最近越来越不耐烦去局里了。 可是，就在他即将准备上膛的时候，对方眼睛一睁。 “所以你决意要如此吗？”恶魔问。 子弹进入了枪膛。 不过，这一次它没让柯野将子弹打出来，而是以极其鬼魅的身影，闪到了他的身后。 柯野的眼睛虽然捕捉到了这个行动，但是他身体的速度却无法赶上。这只恶魔的体态非常轻盈，真就仿佛只是一滩颜料绘制的画一样。 对方直接附着在了他的身上。 这就有点棘手了。 柯野刚想转身伸手将它拉扯下来，可是脚后跟却被重重踢了一下。 柯野脚跟吃痛，身子顿失重心，轰的一声倒了下去，将那把转椅撞得老远。 抬起眼睛来，那只恶魔正贴在地上，顺着墙角迅速的朝门边跑去。 看来“恶魔猎手”的丑陋名声，的确在恶魔的圈子里传得很远。 柯野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刚到门边，恶魔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最初还没进入这个书房，柯野先在门口喷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粉末。 恶魔被银灼伤的场面可真是好看。 柯野爬起来拍拍身上，重新去捡起枪。不过，这只恶魔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恶魔知道一旦柯野得到了枪，自己再难有逃脱之法，因此与其逃跑，不如兵行险着。 它扑向柯野，柯野的胳膊下边，阴影的最顶端，狠狠撞到了柯野的腋下。 枪声响起，但子弹打偏。柯野干脆扔掉枪，用另一只手去抓恶魔。 但是，恶魔的动作极其迅速，已经彻底绕到了他的身后。 他虽然抓到了对方的部分“身躯”，但是，这只恶魔的手感就如同凝胶，以及丝绸。柔软而丝滑，他虚虚一抓，仿佛抓到了一团鼓起的空气。 但是柯野训练有素，跟恶魔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他自然知道对方的某些特性。 他没有盲目用力，而是手指迅速掐入恶魔的“身体”，他准确地找到了那根“丝线”。 局里的科学家对这丝线有一个名字很长的称呼，但是柯野只把它叫做“经络”。 柔软形态的恶魔，身体往往可以做大流动，但是究其根本，永远都有这样的经络在维系基本形态。 因此，柯野拽着这条经络，就抓住了恶魔的整体。不论恶魔在他身后如何嘶叫、如何撞击、挣扎，柯野的手指下了巨大的力气，死死捏住它。 然后，柯野快步来到书桌，往书桌上的灯光下凑。 柯野想好好看看它的样子，毕竟每一只恶魔的形态都不太一样。何况，他还有几句话想要问它。 只是，一靠近灯光，恶魔的整个身体就如同触电一样，咚咚地疯狂扭曲。 恶魔此刻的尖叫难以用语言描述，简直好似有一枚电钻直接钻入柯野的鼓膜。 因为疼痛难忍，柯野的手指稍稍一松。 恶魔趁机迅速脱离，然后抓住机会打翻了台灯。 台灯落地，扯断了电线，整个房间瞬间黑暗一片。 柯野反应过来：哦，原来是一只见不得光的恶魔。 棘手的是，这样一来，黑暗就是恶魔的主场了。 外头夜色低垂，柯野又事先降下窗帘。 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柯野再想抓住它就很不容易。当然，他已经在这个房间的外围布置下了银粉的结界，这只恶魔虽然是柔软形态的，但不是所有的缝隙都能通过。 它也别想轻易逃跑。 所以，这个房间就是他俩注定的决斗场。 “你不想让我活，我就也不能让你活！你们这些该死的猎人，低劣的物种，恶臭的人类！我迟早要杀光你们！毁掉你们的社会！夺取你们的星球！再把你们的基因提炼出来，育种培养，做成供我们取乐的奴隶！” 恶魔无能狂怒。柯野瞳孔则在黑暗中不断放大。 无光的环境是他们这类特工的必修内容之一。他的确看不清对方的状态和方位，但是，他依然能够从极为微弱的光线中感知不同深浅颜色的反馈。 就在恶魔扑向他的那一刻，他踢飞了掉在地上一本书。 黑暗铺天盖地的涌来，如同要将他窒息，那是恶魔的身躯。它是一团幻形的影子，身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它明白人类的弱点，它知道人类需要呼吸，所以，只要它能够堵死柯野的口鼻…… 可惜，就在它蒙住柯野面部的刹那，那本书击中了门边的电灯开关。 瞬间房间内光亮一片。 “嘶嘶嘶——” 恶魔又是疯狂嘶吼一声，痛苦地缩到了不知何处。 刚才那一瞬间窒息的感觉真是不好，柯野大口地喘息。对恶魔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它惹毛了柯野。 他的眼睛四处逡巡，搜寻着恶魔的踪迹。说实话，这书房的灯光还真是够亮的，将几乎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明晃晃一片。 可是，他偏偏没有找到恶魔。 是藏在了什么角落吗？见鬼。即便是桌子或者椅子底下，光线的作用都让阴影变得黯淡。如果恶魔在的话，他没理由看不到。 柯野谨慎起来，视线落到了书房一角。自己的手枪正在那里。 他快步过去，俯下身，正要捡起手枪，但是，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身后传来，立即掣肘了他。 原来这只恶魔不在别处，就在柯野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