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黄易归老
大帐之外，清风徐徐，苏晨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看着漫天红霞，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打进了主司营帐，各种意外就没完没了的向他袭来，明明只待了一个下午，却仿佛几天几夜一样漫长。 “怎么样，铁锤叔没为难你吧？”一看见苏晨，叶樱立刻匆匆走了过来。 “放心，没事。”苏晨笑着摇头。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叶樱满脸关切道。 “路上告诉你。”苏晨冲他眨了眨眼睛，随即转过身，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黄易，“主司大人，巨门大人让你进去。 听到这话，黄易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走进大帐，看着端坐在首座上的巨门祭司，黄易雪白的眉毛微微颤动，“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属下有罪！” 古铁锤看着他，一言不发。 “属下因为苏晨是沉船案主犯苏岩之子，心生不忿，没有遵循评定的流程，私自将名额判给了韩良驹，请大人责罚！” 对于自己的过错，黄易没有一丝隐瞒，也没有为自己开脱。 他所犯的过错，严格说起来，其实只有没遵循流程这一条，他说自己偏袒韩良驹，已经算是给自己揽罪了。 毕竟当时谁都没推测出赤甲军的意图，韩良驹和苏晨的军功，当时看上去是完全对等的。 可面对黄易的坦白，巨门祭司阴沉的脸色却没有一丝好转，只是冷冷道：“苏晨的那份军报在哪儿？” 听到祭司大人的问话，黄易苍老的瞳孔微微一颤，快步走向营帐角落的书柜，从抽屉里翻出被他随手扔进去的军报，确认封面上是苏晨的名字，立刻捧着军报来到了古铁锤面前， “大人，这就是苏晨的军报。” 古铁锤大手一挥，“不用给我，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黄易翻开了苏晨的军报，如他之前所想，上面都是关于赤虎岭的战斗细节。可翻页之后，他原本平静的目光猛的颤动起来。 “长枪军阵乃赤甲军精锐，赤虎岭位于战圈边缘，并无攻占的价值。小人翻看地图，斗胆作出如下猜测……” 视线一行行扫过纸上的内容，黄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赤甲军的意图，苏晨居然居然早就判断出来了？ 黄易的手开始颤抖，脸上除了惊讶，渐渐浮现出了一种叫做悔恨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这份军报早早就摆在他面前，他却错过了那么多次翻开的机会？ 黄易虽然因为沉船案而迁怒苏晨，但从心底里，他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实际的过错。 罪民营破坏了赤甲军的意图，完全是误打误撞，连主将韩松都没想到这一层，他一个不懂军务的主司，自然更想不到。 刨去这一层的功劳，在比试开始之前，苏韩二人的功劳是大致相等，就算没有沉船案的影响，黄易原本也不打算支持苏晨，所以他最后选择韩良驹，其实心中并没有多少愧疚。 可这封军报，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纸黑字，苏晨早就在军报上写明了对赤虎岭一战的推测，如果军功处认可他的推测，那苏晨的军功必定远超韩良驹。 这么一来，他种种支持韩良驹的举动，完全是在为虎作伥，枉顾军功处主司的职责。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当众降罪于你吗？”古铁锤的目光愈发冰冷。 黄易此刻面若死灰，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大人……大人是为了维护军功处的声誉。” 军功和军法，是治军的根本，这两项中任何一项做不到绝对公平，军心立刻就会动摇。 他黄易身败名裂是小，可军功处的声誉、军心的稳定因他而受损，他就算舍了这条命，恐怕也补救不了万一。 想到这里，黄易额头顿时冷汗直冒，他抬头看向巨门祭司，面色惨然道：“属下之罪，罪不可恕，请大人责罚！” 看着跪倒在地黄易，古铁锤沉吟了许久，却迟迟没降下最终的处罚。 黄易当军功处主司，甚至比他当祭司的时间还长，当年他在军中的晋升，几次都是黄易亲自评定，细细想来，除了苏晨这一次，对方这么多年基本没出过纰漏。。 念及至此，古铁锤冷峻的神色稍稍缓和，沉默了一阵，缓缓道：“把手上的事务交接完，你上书一封到北斗殿，自请便归老吧。” 闻言，黄易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躬身道：“谢大人恩赦！” 所谓归老，便是荣誉退休，暗地里革了他的职，明面替他抱拳名声，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保全了。 看着老泪纵横的黄易，古铁锤叹了口气，后者晃晃悠悠起身，正准备告退，突然听古铁锤说道， “军中但凡有资格争取名额的人，提醒他们，如果愿意放弃名额，军中会补偿相应的奖励。” 听到这话，黄易惨白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今年各营的名额变少，他以为是学宫那边从源头上做了削减，但看古铁锤的意思，似乎是军中主动缩减了名额？ 看出他脸上的惊讶，古铁锤淡淡道：“学宫归南斗殿管，咱们的人去了，日后见了学宫的教习和院长，免不了要尊称一声老师。 “能去学宫的人，个个都是军中精英，日后必定会成为黑湮军高层，他们不应该和南斗殿有太多瓜葛。” 听完巨门祭司的话，黄易两眼看着地面，一句话也不敢说。 古铁锤刚才的话，近乎是在公开表达对南斗殿的不满，这份不满到底只涉及他个人，还是涉及整个北斗殿，黄易不知道，也不敢猜。 好在古铁锤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着营帐的入口，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大人是说……”黄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在说苏晨。” “是因为他写出的那篇兵法？”黄易问。 沉吟了片刻，古铁锤摇了摇头，“不完全是。” 黄易并不知道古铁锤第二次对苏晨抛出了橄榄枝，但光看巨门祭司被苏晨拒绝过一次，却还如此器重对方，他心中便大感惊讶。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 赤甲军攻占赤虎岭的意图，苍山营全体上下都没看出来，可苏晨却在第一时间就在军报中做了判断。就凭这一点，他确实有被祭司大人器重的资格。 “算了，他想走就由他去吧，黑湮军中人才济济，也不差他苏晨一个。” 古铁锤摆了摆手，大袖一挥道：“苍山营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命人收拾好东西，我们今晚就返程。” “是！”黄易领命。 …… 夕阳下，一座土破上，两道身影并肩而坐，左边的人影身姿挺拔，右边之人曲线窈窕。 清风徐徐，红霞漫天，青年男女肩膀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指，如果不听他们的对话，一定会认为二人此刻正在谈情说爱。 “赤甲军的目的，是要扩大战事，引诱黑湮军在武藏原上决战？”叶樱瞪大了眼睛。 “我是这么猜的。”苏晨说。 “那巨门大人接下来说了什么？”叶樱追问道。 “他没认同我的推测。”说到这，苏晨微微眯起了眼睛。 古铁锤，真的不认同他的推测吗？ “不认同就不认同吧。”眼看苏晨沉默，叶樱以为他心中不忿，于是出言安慰道，“反正该给的奖励一样没少，你不仅恢复了自由之身，还拿到了学宫的名额，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苏晨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冲叶樱笑道：“又得马上赶回前锋营吧？我去给你备点吃的，路上别饿着了。” 自打叶樱升任校尉之后，外出的时间便非常紧张，每次来苍山营，都是和苏晨商量完重要的事情就立刻返回，经常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今天不急，我吃了晚饭再走。”叶樱看着苏晨，展颜一笑，“我大老远跑来帮你，你怎么也得亲自做几道菜吧。” “没问题。”苏晨拍了拍胸脯，“这样，你先让刘山给你找个地方歇脚，我做好饭菜给你拿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叶樱看着苏晨，灵动的双眸中露出俏皮之色，“晚饭在罪民营吃吧，你待了五年的地方，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罪民营？”苏晨一愣，“可你的身份……” “就这么说定了。”叶樱扬了扬下巴，示意这件事她说了算。 苏晨沉默了半晌，突然转过身，一路小跑向了远处。 “唉，你干嘛去？”叶樱在身后大喊。 干嘛？当然是赶紧回去收拾自己的狗窝，可不能让你看见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