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话不说，过期作废
韩良驹本身是军官，又是主将之子，平日里谁对他都要客气三分，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罪民。盛怒之下，忍不住大骂道， “蠢货！要是我身后有大股的敌军，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被对方骂了一句，苏晨没有愤怒，脸上的冷笑反而更甚了。 从韩良驹的眼神里，他看出了一丝色厉内荏的味道。 穿过赤虎岭的当晚，韩良驹可能真的不知道骑兵后面跟着什么。 但自己一回来就上报了军功，这么些天，韩松肯定看过军功记录，作为主将大人的儿子，韩良驹还能不知道赤虎岭发生过什么？ “韩大人！”马耀祖突然站了出来，脸色因为激动涨的通红，“当日赤虎岭下，可远不止区区十几号骑兵呀！” 苏晨的名额，马耀祖一直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看到名额归了别人，他已经忍了半天。此刻听到有人提起赤虎岭，想起那晚的凶险一战，满腔激愤终于忍不住宣泄而出。 “滚回你们的罪民营！”韩良驹语气森冷，手握住腰间的配刀，“再在这纠缠不休，莫怪本将不客气了。” 看到他这个架势，马耀祖顿时怂了，但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重新给了他力量。 “继续说。”苏晨淡淡道。 得到苏晨的鼓励，老马只觉得胸口气流涌荡，看着对面的韩良驹，眼神中再没有一丝畏惧，大声说道， “跟在骑兵后面的，是赤甲军一个完整的长枪军阵！” 老马的声音在练武场上回荡开来，人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人在极度的惊讶中，陷入沉默是很正常的，但很快，老马发现这些年轻军官看他们的眼神，竟然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在马耀祖说出“长枪军阵”之前，其实有几个军官已经动摇了。虽然不相信一个罪民营的少年能斩杀两百多个敌人，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是疯子，怎么可能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但现在，他们相信了，相信苏晨和马耀祖就是两个疯子。 在场众人都是领兵的军官，比任何人都清楚赤甲军的长枪阵意味着什么。 剿灭一个长枪阵，通常需要三倍人数的黑湮军。赤甲军的枪阵以九十人为单位，也就是说，起码要三百黑湮军才能战而胜之。 可罪民营才多少人？ 况且三倍的战损，是按黑湮军的战力计算的，若是换成罪民营的乌合之众，就是十倍于赤甲枪兵，也只能是被屠杀的份。 “我看你们是想军功想疯了！”韩良驹面如寒霜，“动手，把这两个混账送去军法处！” 话音落下，苏晨和马耀祖再次被包围了。 口嗨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犯罪。两个罪民在众目睽睽之下编造战功，不禁触及了军法，更触及了在场军官们的底线。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两个罪民尝尝军法的滋味！ 看着群情激愤的军官们，韩良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这个杂碎！”看到韩良驹的笑，苏晨眼中顿时寒芒闪动。 自己的军功没有任何问题，就算去了军法处，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可一旦进了军法处，凭韩良驹的身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苏晨在里面待上两三天。 而这两三天，正是名额的公示期，等他从军法处出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根本无法挽回。 看着逐渐逼近的军官们，苏晨握紧了衣衫下的拳头，但很快又松开。 不管有理没理，一旦动手就是以下犯上，韩良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老马，准备撤。”苏晨偏过头，低声说道。 不能打，那就只有跑了。 膝盖微弯，双腿蓄力，苏晨正准备行动，突然听见一声大喝， “等等！” 人群中，刘山大步走了出来，拦住了准备动手的军官们。 “还等什么？”韩良驹面色不悦，刘山原本是他极力交好的对象，但对方不止一次偏向苏晨的表现，已经让他心生出了一丝厌恶。 刘山没看韩良驹，而是盯着苏晨，问道：“遇到赤甲枪阵，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死了，我们自然就活下来了。”苏晨淡淡说道。 “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刘山追问。 罪民营缴获的那九十柄长枪，现在就在苍山营的仓库里，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晨撇了撇嘴，正要开口，一道声音突然从演武场外传来， “我替他证明！” 众人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一道身影正朝场地中央走来。等看清来人的脸，在场的军官们顿时陷入了震惊之中。 那个自愿替苏晨证明的人，居然是苍山营的记录官——李云。 不过片刻，李云已经走到了近前，年轻的军官们回过神来，纷纷行礼。 “大人！”刘山朝李云拱手一礼，余光瞥了眼旁边的苏晨，低声问道：“罪民营……真的击破了赤甲的长枪阵？” 李云点点头。 “怎么做到的？”刘山脸上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李云看了苏晨一眼，“你自己来说吧”。 “火攻，打乱敌阵，罪民营一半人正面迎敌，一半人借夜色和大雾，从两侧山壁迂回到敌人后方，前后夹击。” 听到苏晨言简意赅的描述，刘山抿了抿嘴，微微颔首。 按这个打法，换做是自己领兵，也能击溃赤甲枪阵。但他皱了皱眉，又问道， “火攻和迂回，明显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战术，难道你事先知道，敌人会出动精锐攻打赤虎岭？” 苏晨摇了摇头，“大火本来是用来阻拦敌方战马，至于迂回战术，罪民营每次战斗都会采用。” 人群中顿时有人讥讽道：“对面要是只有十个人，你也绕后迂回？” 苏晨都懒得去找说话的人，直接说道：“罪民营是用来当炮灰的，你觉得只有区区十个人的战场，需要炮灰吗？” 被苏晨一句话怼过去，说话的人顿时闭嘴，与此同时，刘山的眼珠还在不停转动着。 他发现整件事还有一个很蹊跷的地方——赤甲军的精锐，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区边缘的赤虎岭？ 他正想着，看见苏晨冲李云躬身一礼，“大人，小人想知道，告示栏上的名字是否就是最终的结果？” 他话音刚落，韩良驹身旁立刻有人说道：“名额由北大营军功处审定，自然是最后的结果。” 听到这话，李云只是笑了笑，语气平静道：“告示自贴出之日起，有两日的公示期。” 公示期……苏晨抿了抿嘴，抬头看着李云，“如果有人对名额归属有意见，现在还可以提，对吧” “名额是军功处审定的，岂容你一个罪民来置疑！”韩良驹迈出一步，气势汹汹的看着苏晨，但后者目光替停留在李云身上，看都没看他。 “公示期内有异议，随时可以提。”李云点点头。 刘山站在旁边，视线看着苏晨，目光不停闪烁着。 他终于反应过来，罪民营的人出现在练武场，不是来看热闹的。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罪民，竟然真的是真名额的竞争者之一！ 可一个罪民，有资格竞争名额吗？军中条例没说可以，但好像也没说不可以…… 刘山正想着，李云朝众人挥了挥手，“公示结果诸位已经看到了，散了吧，士兵们下午还要cao练呢。” 话音落下，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一个罪民，居然要争取学宫的举荐名额，这在整个黑湮军都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而且看对方的意思，似乎对名额的归属有异议，众人都很好奇，这个罪民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对于名额的归属，小人想再争取一下。”苏晨对李云行了一礼。 用词很委婉，但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三个字——我不服！ “如果需要书面陈述，小人这就回去写，烦请大人帮忙转交。”苏晨补充道。 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少年，李云沉吟了半晌后，叹了口气道：“不必了。” 听到这话，苏晨脸色骤变，反观韩良驹，原本阴沉的脸上立刻泛起了喜色。 但后者脸上的欣喜还没持续多久，便听李云说道：“军功处的主司黄大人，此刻就在苍山营，你随我去见他吧。” 闻言，苏晨嘴角一咧，立刻恭声道：“多谢大人！” “大人……”韩良驹走了出来，但还没开口就被李云打断， “公示期内，任何人有异议都可以提，这是北大营的规矩。”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初审选定的人选，一般不会更改。” 这句话落到韩良驹耳中，原本慌乱的心态顿时平静下来，随即对李云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但同样的话，在苏晨耳中却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李云是在提醒他，想要改变结果，难度非常大。 余光瞥了一眼苏晨，韩良驹冲李云拱手道：“卑职是初审选定之人，既然有人提出有异议，我自然不能缺席。” 说着，他抬手指着苏晨，“我愿和此人一起，随大人去见黄主司。” 沉吟了片刻，李云点点头，“也好，那你们随我来吧。” 跟着李云的脚步，苏晨正要走出演武场，老马一把拉住了他，“你真的要去？” 老马不是想阻拦苏晨，他只是担心。 苏晨即将面对的，可是与主将平级的军功处主司，他能应付得了吗？ “放心，我就是想当着主司大人的面，把罪民营的军功说清楚。”苏晨拍了拍马耀祖的肩膀，“对了，你回去以后，让罪民营的人都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有话不说，过期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