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迷雾迷眼

    她说完话后未动也未多言，她深知，现在不管再说什么，他已听不进去。

    夏侯祈气息渐弱，看着她空茫的眼神，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亦没有得偿所愿。

    他大手一挥甩袖，转过身去。

    云雾绕青山，两人沉默了许久，眼里只有周遭的苍山，云雾，还有微风吹过的声音。

    夏侯祈突然走下一阶，蹲在地上。

    “上来！”

    桑楹楹十分劳累，现在身子已经疲惫至极，这会儿见夏侯祈的动作，十分麻利爬了上去。

    她趴在他的背上，长阶很长。

    她恐高，不敢往下看，于是把脸藏在他的脖子后面，衣服上有和他一样的清冷味道，似有似无。

    许是，潜意识的她并不想沾染他身上半点的东西，心里有点排斥，又不能表现得明显，干脆屏住鼻子的呼吸，用嘴巴呼吸，这样就闻不倒了。

    让夏侯祈背着她，她这心里着实怪怪的，七上八下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心生烦闷。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她会与他同骑一匹马，他会背着她走下千台长阶。

    她很矛盾，既不想让他好过，却迫于现实不得不救他。

    夏侯祈也是，他明明讨厌她，却为了回大夏，还是不得已与她合作，两人注定缠绑在一起。

    她总结出一个道理，两个人心里跟个明境似的，但又装相，各怀心思，互相利用。

    她想累了，睡意袭来，双眼开始疲倦，兴许是昨夜未睡，此刻才来了睡意。

    她在闭上眼之前看了一眼他，见他云淡风轻，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着，才放心把脸抵他脖脊上睡。

    夏侯祈察觉脖子忽凉，伸出的脚停滞在半空。

    他感受到了凉凉的肌肤，微微转头。

    发现背上之人早已睡着，她身上有扶桑香的味道，不刺鼻，淡淡的，草木香，有安神的功效。

    偶有一群群鸿雁头上飞过天际，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鸿雁，继续下山。云雾迷了眼，让千余的长阶仿佛看不到尽头。

    两个时辰后。

    桑楹楹幽幽转醒，她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山脚下。

    夏侯祈在离众人一丈远的地方，把她从背上放下来。

    他帘目望着前方，王上和后妃都坐在各自香车上，大臣们不敢乱走动，规矩的站在皇帝的御前。

    即管如此，铁骑，王军，侍女，宦官再加上几家世家的公子和姑娘，庞大的队伍整齐划一，看上去像一条长龙。

    桑楹楹睡了两个多时辰，看着这幅场景，迷迷糊糊的她立马清醒过来。

    她轻轻举手拍拍苍白的脸颊，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倏尔，在目光掠过一数千将士的时候。

    桑楹楹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是周植。

    她在一群几十人将士中认出了他，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他。

    马路边，他一袭铁衣白色铠甲骑于汗血马，微低头和手下正说着了什么，身上流露害琉璃般的光彩，在一众将士中显得格外出众。

    当得起京中姑娘对他的高评，勃然衣姿，如琼枝一树。

    看着那张坚毅的脸，一种刻入骨子里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周植还是周植，他还是没变。

    他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就在人群中，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人第一眼就过目不忘。

    好一个大将军，好一个一表人才！

    桑楹楹的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必须承认，以前她是真心喜欢过他，他不仅有才华，还文武双全。

    她虽然喜欢美男子，不过也是玩玩当作消遣。

    她出生在强悍，马背上的国家，自然耳濡目染的佩服真正强者，心中渴望的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弛骋疆场，杀敌百万，领万世功勋。

    她生来叛逆骄纵，也和多数人一样，厌恶那些偏居一陨，满口仁意道德的文弱文臣，要么整天不办实事，虚伪的在朝堂上只知道与阿爹叫嚣，要么只知道臣附议。

    周植刚好那时候出现了，他犹如一个天神闯入她的乏味生活，他完全符合她心里的完美形象。

    自她碰见周植这种长得好看，世代为军的臣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主。

    她正值豆寇年华，生性跳脱，难免情窦初开，心生暗慕。

    那年，庆功宴上的惊鸿一憋，少年一身青色官服，远远的对她点头颔首。

    自此她也有了喜欢的人，性子因此也偶有收敛，乱发脾气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只因周植喜欢温柔的女子。

    后来她对周植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对他也是千好万好，书信，好东西都差人往他府邸里不停的送。

    反正她也骄纵惯了，也没有大臣敢参她有伤风化，顶多在背后议论她不要脸。

    周植也回了书信，表明了心宜于她，郎有情，妾有意。她甚至还幻想过，她和周植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场景。

    只可惜，在国破的那一天，都破灭了，终究是大梦一场，空欢喜。她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情意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原来喜欢一个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周植利用她，欺骗她，最是卑鄙无耻，竟然她重活一世了，那周植就该付出代价，偿还前世的罪。

    她以前有多么喜欢他，现在就有多么恨他。她日日夜夜恨不将他和赫兰亭千刀万刮，抽筋拔皮。

    夏侯身子一顿，这会他才发现，她失神似般定定的看着一处方向。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坐马上笑面春生的那人。西洲楼兰的二公主喜欢周家的小子，这件风流事，全京城和皇城的人都知道。

    他不甚在意，便想先告退先走了，虽然他现在是公主伴读，无人敢非议，可他不想引人注目。

    可他再抬头时，身旁的人几乎红了眼。

    他讥讽的同时又有些诧议，她这是心上人思之如狂，潸然泪下吗。

    他原想默默离开时，她突然从他身边走过，踏着威慑的步伐，走向了那群将士。

    这厢，坐在马上的周植似有感应，于是抬头，望向桑楹楹这边。

    周植见是她，短暂的愣了一下神后，抬手让手下离开。

    将士们都认得她，见她朝他们走来，于是纷吩下跪行礼。

    “参见二公主！”

    所以将士都跪地上行礼了，唯有一人周植，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只是略带礼貌的朝她颔首。

    “周将军，你好大的威风，见到公主竟然不下跪，莫非，你是等着我给你下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