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有底线的人
新春，一月，帝国极北境，冰城。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一艘双层蒸汽轮船停靠在码头边，船老大粗犷的声音响起，两个裹着兽皮袄的水手跳下船沿，将缆绳绑在码头正中的木桩上，呼出的冰雾在他们一个月都没有剃的胡子上结成薄薄的一层冰霜。 这艘船后面还有几艘小很多的渔船和商船，因为这艘轮船停在了码头最好位置的关系，它们只能停在靠边甚至直接在河岸上抛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有一言一语的不满，尽管这些情绪都清晰的写在了他们脸上。 仅仅因为这艘轮船上有一个昂首喷火的龙头徽章，这是皇族和直属机构才能使用的徽章，别说他们这群平头老百姓，就算城主老爷来了看到这枚徽章也要下跪行礼，哪怕他跪下的对象仅仅是皇室的马夫或者女仆也不例外。 皇权，对平民百姓来说就是如此的威严神圣，不容置疑。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甲板吱嘎声传到码头上的水手耳中，两个水手立刻退到一旁跪倒在地。 五个剑士，四男一女。 他们除了脸部之外都被甲胄包裹，甲胄下面垫着厚实的兽皮，为首一名剑士背着一柄几乎一人长的大剑，其余四人的军队制式长剑挂在腰间。 这五个人都带着紧紧包裹手掌的薄皮手套，剑鞘外包着一层兽皮护套，可以看出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剑士。 “这鬼地方真冷。” 女剑士张嘴便是抱怨，不过耗时一个月从温暖的地方乘船逆流而上来到这么个呼气都能结冰的小城，是个女人似乎都会有脾气。 “那就赶紧干活儿，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了。” 为首的剑士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没有理会女剑士的抱怨，立刻下达命令道：“这是帝国最北面的城市，那个人就算躲进冰天雪地也一定会在这里留下蛛丝马迹，分头行动打探消息。”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 女剑士翻了个白眼，似乎不吃他这一套，小声嘀咕道：“就算躲进草原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就算躲进树林……终于要躲进冰天雪地里了么……” 不过说归说，她和其他三个剑士还是立刻执行命令，向着城里的不同方向分散走去。 为首剑士没有理会属下的抱怨，看了看城里，片刻后似乎是找到了有可能发现线索的地方，立刻动身向着某个传来热闹声音的地方走去，紧跟着一身的甲胄便和城中稀稀落落走着的持剑武士混在一起。 这是一个充斥着原始和野蛮的城市，与帝国中部和南部那些温暖且出过众多文人墨客和历史名家的城市不同，冰城的名字很简单直接：因为冷，而且规模足够大，所以叫做冰城。 这是一句废话，但是也可以从侧面猜出这个地方人民的特点： 商业不发达，所以大多数人从事的都是基础工作，普遍身体高大强壮。 温度太低，所以人们说话办事都直来直去，不拖泥带水。 为了基本的生计，大多数冰城人都努力且高效的从事基础劳作，最常见的放松方式就是喝酒，喝烈酒。 也只有在喝酒的时候，在寒风中咬牙闭嘴的苦哈哈们才会把憋在肚子里和藏在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口气倒出来。 于是乎，酒吧成了冰城里最常见的建筑之一，同时也是整个城市里最热闹的地方，这一点没有之一。 当天夜晚。 “听说没，江北又有人私自开冰窟窿捕鱼，掉进去死了。” 冰城临江而建，江北多是渔村和手工作坊，江南则占了码头修建于此的便利，零星有着几个大小市集和高大建筑。 屋外冷风呼啸，冰雪割脸如刀，但是江南最大的酒吧里却人声鼎沸，室温在火炉和下工后人群的共同努力下达到了赤膊都不会觉得冷的程度。 吧台上，一个穿着短袖衣服的壮汉猛灌了一口劣质啤酒，对旁边皮肤黝黑的精干汉子高声说道：“三天了，尸体还没找到，她家婆娘就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 “不跑怎么办呢？”精干汉子灌下一口酒，眼神淡漠道：“这鬼天气，家里没了男人，谁去砍柴谁去打猎？女人孩子坚持不了几天都得饿死。” “是啊。” 壮汉感慨着点点头，显然这种常见的轶闻只是两个人话题的开端，不值得继续说，话锋一转，他自顾自说出了最新听到的消息：“今早我在码头看到了帝都来的船，我跟你说，那船可大了，比城主老爷的房子都大！” “你可别瞎吹了。” 还不等他说完，精干汉子便打断了他的话，就差把这也算新闻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一个个越说越没谱，今早张老四跟我说的时候是比码头房子大，到你这都比城主老爷的砖头房都大了。” “这不是重点！” 被人戳穿了牛皮，壮汉却也没怎么尴尬，反而从对方的话音里听出似乎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消息，立刻凑过来问道：“我听说船上是从帝都来的禁卫大人，是不是？” “你这句话还贴点边。” 精干汉子点点头，喝了一口酒说道：“听说有十来个人的样子……” “十来个人？那么多！” 壮汉满脸惊讶，声音都高了很多：“不是五人吗？” “小声点！” 精干汉子眉头一皱，似乎是很隐秘的消息被眼前这个蠢货说了出去一样，低声说道：“帝都的大人物来咱们这鬼地方办事，怎么可能五个人！” “没错没错！” 壮汉连连点头，似乎是赞同对方的意见，又似乎是为了自己得到新消息而兴奋，同样低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来咱们这干什么？” “我哪知道！” 精干汉子两手一摊：“不过这很好猜，无外乎就是找人或者找东西呗。” 当他口中说出找人两个字的时候，他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动作微微一滞，似乎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人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兽皮连帽大衣下面，看不清面孔，脚边放着一柄一人高的大剑。 他这一动也吸引了正在说话的两人目光。 这一身明显怪异的装扮顿时让二人都闭上了嘴，心中冒出同一个疑问：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这的？ 诡异的气氛同样引起了酒吧老板的注意，他顶着一个油光发亮的酒糟鼻笑呵呵的来到剑士面前问道：“异乡人？” “本地人。” 剑士向后放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带着数道疤痕的脸庞，满头黑色中长发已经油腻到打绺，cao着一嘴还算地道的本地口音回答道：“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找点营生混口饭吃。” “回家好，回家好啊！” 老板应付了两句，但是明显不怎么相信他的话，毕竟能使用如此武器的人怎么可能混不下去？恐怕是犯了事情不得不回来才对，不过他也没继续问下去，他只是一个酒吧老板而已，转而问道：“喝点什么？” “杜利啤酒。” 剑士熟练地说道：“要老松木桶装的。” 说完扔出几个磨损严重的铜币，老板在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把钱收好，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硬币磨损的程度，心中对他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喝当地人习惯喝的酒，用旧钱，不像是正经混营生的人。 “老板。” 剑士猛灌下一口啤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液问道：“我刚回来，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您给我说说。” 说罢，又往外扔了几枚铜币。 老板这次却没有去拿钱，而是眼神略带警惕的问道：“哪方面需要注意的地方？” “比如这个。” 剑士拉开大衣，露出半张磨损严重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羊皮说道：“我一路搭车搭船回来，通关凭证还是南方那些地方的。” 老板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通关凭证就是身份证明加上出行凭证的混合体，上面有着本人的个人信息，还有从哪来要到哪去的说明。 犯了事的人会受到各属地贵族甚至皇室的追捕，通常不会有正常的通关凭证。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 老板不声不响的收起桌子上的铜币，动作非常熟练，恢复了爽朗的笑声说道：“在咱冰城，大事找城主老爷，小事你就找北门那小子，绝对管用！” “北门那小子？” “没错！” 老板拍着胸脯自信说道：“戍城卫队第三中队队长，陆小天！” “陆小天？咱夏族人？” 剑士一愣，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夏族。 冰城作为帝国极北之地的城市，居民多是北方游牧民族定居于此，所以他以为这么一个吃得开的家伙是异族人呢。 “陆队长祖上是从中原逃难到这的，是夏族人没错，却也是咱土生土长的冰城人。” 老板很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继续说道：“老弟我看你也离开很多年了，自己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真假了。” “这话没错。” 一直听二人说话的壮汉突然接过话茬，一脸信我没错的表情说道：“咱这位陆队长虽然年轻，胆子却大得很，他是什么都敢做，什么活儿都敢接，这可是老少爷们都知道的事！” “可不是！” 精干汉子也不甘示弱，继续口无遮拦的说道：“无论你是被偷了抢了还是被坑了骗了，想找份营生还是进城出城，包括你这通关凭证的事，只要钱给够陆队长都能摆平！” “这陆队长怎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啊？” 剑士有点懵，从帝都而来的他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个陆什么队长是个不太正经的东西！ “这你放心！” 老板闻言再次拍拍胸脯：“小天可是我老乔看着长大的，心思虽然活了点，但是办事绝对靠谱！” “找他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