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疏离

    ，春满宫闱

    常绣茹到清心殿伴驾时，趁机在玄寅面前告了林清萸不敬之罪，于是连着几日，林清萸都被关在瑶华阁中不得出，也不能得知家中消息。

    家中出事，宫内的人也都渐渐怠慢起来了，瑶华阁里使唤的宫女太监被拨走了几个，送来的饭菜也都是粗淡的，不见荤腥，越发敷衍。

    菱巧待在宫里又气又恼，端着那些送来的粗茶淡饭不满嘟囔：“小主还没被皇上责罚呢，膳房就这般苛待，前些日子送来的做衣料子也全是一些俗不可耐的款式样子，连线头都冒出来许多，真是狗眼看人低！”

    林清萸无奈道：“你既知道内庭都是些什么人，又何必再说呢？”

    菱巧愤愤不平道：“奴婢只是为小主觉得委屈，林大人是否定罪都未尝可知，那些奴才倒是克扣的利索，也不怕哪天摔进窟窿里！”

    林清萸心中烦乱，这几日她忧心不定总频作噩梦，菱巧这会又说些鸡毛蒜皮的事，她早磨没了耐性，厌厌地说了句：“闭嘴。”

    菱巧吓了一跳，迟迟地道了声：“是…。”默默退下去了。

    正此时，芙答应的声音从门外掠进。

    “清jiejie，多日不见，脾气倒是大了许多。”芙答应笑盈盈地提步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林清萸对面，道：“一个奴才罢了，清jiejie又何必动怒呢？实在不喜打发到掖庭去也就罢了，万一气着自己的身子可不值许多呢。”

    林清萸微笑道：“meimei说的极是，只是meimei记得奴才犯错还有掖庭可以管教，怎就忘了见到我需行礼呢？”

    “meimei以为jiejie想来和婉，定不会跟meimei计较这些的。”芙答应红唇微动，缓缓起身：“也罢，jiejie宫中没几个实心人，万一嘴不牢固飞到别人耳朵边，可要冤枉死我了。”

    说罢，她轻浮地向林清萸行了个礼。

    林清萸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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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吩咐沫儿去备茶，转而对她道：“这姐妹是姐妹，礼数是礼数，无论如何都要做足了不是？不然来日就算我不计较，皇上正好看见了，误会了meimei乖顺懂礼的性子可就不好了。”

    芙答应忽然掩唇而笑：“jiejie可真会说笑，皇上怎么还会来见jiejie呢？不过meimei感念jiejie大恩，可是求了皇上好久，才得以探望jiejie的！”

    “meimei还真是挂念我。”

    “自然！meimei知道内庭在饮食上对jiejie多有苛待，所以特意给jiejie准备了上好的菜肴，让jiejie享用。”芙答应拍了拍手，身边的侍女立刻将一只红木食盒摆到了桌上，从里面端出几碟菜来。

    奇香扑鼻，这是林清萸对这些菜的第一印象。

    这些菜多是没见过的款式，用了不知名的蕈菇和rou片炒制的，还有一道用江米做的奶糕，和涂上蜜汁的rou干，倒是让人颇有食欲。

    芙答应抬手邀请道：“jiejie请用。”

    林清萸拿起玉著夹其一片蕈菇，闻了闻气味，除了食材本身炒熟的香味之外，还有另一股奇异的味道，说不出名头，只是闻着让人有些飘然。

    她自觉不妥，放下了玉著。

    芙答应见她不用，疑惑道：“怎么？jiejie是觉得这些菜不合口味？还是…嫌弃meimei的厨艺不成？”

    “meimei这菜，的确是极香，想来味道定也很好。”林清萸看出人眼中的迫切，微微勾唇：“只是我才用了午膳，现在并没有胃口。”

    “那jiejie不妨尝一尝这个rou干？瑾嫔娘娘和兰妃娘娘都很喜欢呢，吃这个不占肚子。”芙答应说完，撕下一块蜜汁rou干递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芙答应显然是来者不善，林清萸看了看她手中的rou干，摇了摇头。

    “我实在吃不下，meimei说这rou干瑾嫔和兰妃都喜欢，不如转送给她们去？”

    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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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立时怒道：“meimei我这般好意，清jiejie竟就如此回应么？枉我苦苦求了皇上许久才同意我来探望jiejie，jiejie就这么不领情？！”话语间，颇有恼羞成怒之意。

    林清萸淡淡看她一眼：“meimei究竟想说什么大可以直截了当些，何苦费这些心思？”

    芙答应冷笑起来：“呵，你该不会还以为你是那个受宠的清贵人吧？你父亲做出那种事，皇上厌烦你的父亲，更厌弃你！”

    林清萸心中暗藏愠意，却依然不动声色道：“meimei若没有别的想说的，就请出去吧。”

    芙答应伸手指人，蹙眉道：“你一个落魄失宠的贵人，我凭什么要听你指示！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塞到她肚子里去！一点也不能少！”

    芙答应身边侍女听了，相互对视一眼，迟迟犹豫不前。

    林清萸声音泠然：“好笑，芙答应竟这般放肆！我倒要看谁敢在瑶华阁动手。”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全都是死人吗！”芙答应恼怒地扎了身边侍女一眼，伸手便拧，疼得那侍女惨叫连连。

    “你们不敢去教训她，我自己去！”说罢，她拿筷子夹了菜，上前便去摁住林清萸。

    “芙答应你这是做什么！”沫儿上前阻拦，伸臂护着林清萸。

    “贱婢，赶紧给我闪开！”芙答应声音厉厉，伸手便掐沫儿的背后，沫儿隐忍咬唇，朝门口处喊了句：“菱巧！菱巧快来帮忙！菱巧！”

    声音抛出去，半晌没见回应。

    沫儿朝门口一看，直接菱巧瑟瑟地躲在门外，露着半张脸朝屋里偷瞄。

    她急道：“菱巧你干什么呢！快进来帮忙啊，把芙答应拉开！”

    菱巧依然不为所动，眉眼间藏了一抹纠结，几次抬步上前又缩了回去。

    她直朝沫儿喊道：“菱巧！！！！你在干什么！！！！”终于，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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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向菱巧求助，自己独自护着林清萸。

    芙答应打得更厉害，见掐不管用，转而拔下头上的银簪狠狠地戳了沫儿几下，许是戳到痛处，沫儿这次再没忍住痛地呻吟起来，林清萸再看不过去，随后拿起桌边的东西便朝芙答应扔去。

    只听“啪啦”地一声脆响，芙答应停了打闹，转而惨叫起来。

    “我的脸…！我的脸！”

    沫儿迟疑地让开身，去看向芙答应，血从她右侧的额角直蜿蜒而下，用手捂着伤口颤声惨叫。

    瞧见地上的琉璃碎片，她心中立刻明了。

    这是前几日林清萸用来装花油的琉璃盏，琉璃易碎，触额头伤人面目。

    林清萸先是起身查看沫儿背后的伤，只一眼她便惊了：那娇小的身躯上，几处地方都被衣服裹着深深地凹进了rou里，除了后背上，腰身间都被戳穿见红了，伤口醒目而狰狞。

    片刻，怒火从胸腔喷涌而出，她立刻抬起头狠狠看向芙答应。

    但是见着芙答应脸上的伤，她先想叫人去传太医，芙答应却捂着半张脸冲了上来，声音追厉狠毒：“林清萸，我杀了你！”

    她悻悻闪开，同样愤恶地盯着人。

    反正她已成定局，早已等着玄寅一道旨意，可这芙答应偏篇又要来招惹她，言语之中她多番忍让，如今已是再不可忍了。

    眼见着芙答应要扑上来，林清萸亦准备出手，一阵声音立刻打断了两人动作。

    “都给本宫住手！”

    来人正是慕娉婷。

    林清萸上前行礼：“慕jiejie，你怎么来了？皇上也……”

    “啪。”

    她还未说完，脸上便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惊讶、疑惑、悲伤，多种情感复杂地揉在一起，林清萸整个人是愣住的。

    慕娉婷的声音冷漠而疏离：“都已被禁足了，还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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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不消停，果真一点脸面也不要了么？”

    林清萸沉默，白皙的脸庞很快便生出了红色的掌印，她抬眸看着眼前陌生的慕娉婷，心中一阵恶寒。

    芙答应哭哭啼啼地上前道：“瑾嫔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慕娉婷冷淡笑道：“真是可怜，meimei快回华藻宫请太医吧，万一这眼泪进了伤口，可就更不容易好了呢。”

    芙答应纠结道：“可是…清贵人她…”

    慕娉婷轻笑道：“你一个答应到贵人住处挑衅生事，本宫就不跟你计较了，待我回明皇上之后，清贵人自会被处置，还不回宫，这事本宫便不帮你遮掩了。”

    芙答应不忿，但也只能无奈道：“是，嫔妾告退。”临走前，她愤恨地瞪了林清萸一眼。

    慕娉婷笑容和善：“meimei不请我坐坐么？”

    林清萸冷笑一声，“jiejie自便吧。”说完，自行坐在了椅上。

    “jiejie方才不过是做做样子，让芙答应不至于日后记恨meimei罢了，meimei可别怪我。”慕娉婷笑得如春风吹拂，和煦灿烂，她确定般又问了句：“meimei明白jiejie的心意吧？”

    林清萸直直地望着人，半晌才开口道：“jiejie为meimei考虑周全，meimei感恩戴德。”

    “嗯，难得到meimei这一次，却进门就看见了这场闹剧，实在是扫兴。”慕娉婷与人对坐，看着地上的琉璃碎片笑了笑，扬唇道：“可否讨meimei杯茶吃？”

    沫儿看了林清萸一眼，等人发话。

    “jiejie既要吃茶，meimei怎么又不给的道理？只是怕meimei宫中茶水粗陋，万一和着霉味让jiejie尝了，岂不是不好。”

    林清萸才说完，菱巧不知从何时泡好了茶，端着茶壶进来了。

    菱巧殷勤道：“瑾嫔娘娘请用，这是我们主新得的银尖茶，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呢”随后，她又给林清萸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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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杯：“小主请用。”

    林清萸狠狠瞪着菱巧，伸手便将那杯斟满的热茶摔到了菱巧身上：“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慕娉婷浅笑饮茶，道：“meimei何苦跟一个奴才置气？菱巧她忠心耿耿，更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她既要另觅良主，meimei又和至于这样生气？改日本宫再挑个好的送meimei宫里。”她微弯眸子，继续道：“如果meimei日后还需要的话。”

    林清萸强忍颤声：“jiejie这样喜欢菱巧这丫鬟，meimei当然要给，jiejie不嫌弃她粗笨就好。”

    慕娉婷笑而不语，伸手让菱巧跟到自己身后。

    “不知道jiejie觉得这茶味道可好么？”

    慕娉婷微笑道：“这茶是好，只是meimei放的久了，旧茶总不比新茶好，还是要早些用完，过的不要这般拮据才是。”

    林清萸淡笑道：“皇上赐的茶自然要格外珍惜，meimei若是太早用完了，jiejie如今又怎么能喝到这样的好茶？”

    慕娉婷自若道：“meimei说的不错，皇上赏的东西珍贵，自然是要珍惜，只不过吃食一类比不穿度，若是太过珍惜，放的久了却是糟蹋了皇上的心意呢。”

    “jiejie说的，meimei都记下了。”

    慕娉婷笑得灿然：“随口一说，meimei也不必太过在意，毕竟meimei今后恐怕也是用不到jiejie讲的这些道理了。”

    林清萸心中已猜到七八，但仍强装镇定问道：“jiejie何出此言？”

    “哦？meimei竟不知么？”慕娉婷佯作惊讶，看了眼她身边的沫儿道：“沫儿也没告诉你？”

    林清萸直视着人道：“沫儿整日跟在meimei身边伺候，能知道什么消息呢？jiejie有话，不妨直说。”

    慕娉婷抚着发髻道：“林家现在已是一败涂地，坐实了meimei父亲贪污腐败，压榨百姓的罪行，而meimei的兄长买通官员得武状元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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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被人查证属实，皇上如今雷霆大怒，现下已准备发落meimei的家人了。”

    林清萸牙齿格格地发颤：“敢问jiejie…meimei的家人现在如何了？”

    “一家官位全无，全家入狱。而meimei的长姐知法犯法，竟然意图贿赂惩办meimei父亲的官员，也被关入牢狱了。”慕娉婷说的坦然而顺心，她静静地看着林清萸，准备欣赏她的表情。

    林清萸的心是冷而凄凉的，她绝望般闭上双眼，怅然道：“多谢慕jiejie告知，若有可能，请jiejie替我向皇上说一句，meimei想见皇上。”

    慕娉婷沉默良久，似是失望，她垂下眸子，似有些落寞般道：“看在我们姐妹的情分上，你这句话，我必然会转告皇上…”

    “多谢瑾嫔娘娘。”

    慕娉婷一怔，浑身不自然地颤了下。

    她没有去看林清萸，只是极快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知道，从此以后，有些人，不再是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