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颗枯黄的树下。一个女人，哭泣着来到树的旁边。

    她不停地哭泣。哭得梨花带雨。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绳子。把绳子的一端，紧紧地系在树上。

    然后。把绳子的另一端打了个圈。把自己的脖子，扔到了圈的里面。

    她这是要自杀呀！

    空真看出。这个女人，就是眼前的魅魔年轻的时候。

    这里虽然不是战场的中心位置，但也是战场附近。四周除了尸体跟骸骨，一个人都没有。

    女人就这么吊了上去。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帮助她。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还是没有一个人来。

    空真看着，心都被揪了起来。

    女人就这么静静地，吊在那四下无人的荒原上。

    就这么吊着。

    她的嘴巴渐渐张开。牙齿都露了出来。就连舌尖，都渐渐伸出了口中。

    她的面色，已经渐渐偏紫，偏红。

    她的大拇指，已经紧紧地扣在了四指中间。两脚都已经尖直垂下了。

    她快要不行了。

    就在这时。远远地，走来了一个人。

    毕竟是自己的老对手。空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贡纳尔。不过，是他稍年轻一点的时候。

    贡纳尔儿慢慢走向这里。

    他看到吊在树上的女人后，惊讶万分。他立刻想办法，把女人从绳子上救了下来。

    贡纳尔一阵乱忙，施了半天法术。女人终于渐渐苏醒了过来。

    女人一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见贡纳尔救了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刻甩了他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你救我干什么？”

    女人哭着，喊着，扑打贡纳尔。

    “你这个死哥布林……我就是一心来寻死的。眼看就要死了，你救我干什么……”

    贡纳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估计他也是难得做一回好事，竟然下场是这个。

    女人哭喊累了以后。她倚坐在上吊的那棵树的底下，一言不发。

    贡纳尔站在一边。

    等那女人冷静下来，贡纳尔：“你干嘛要一心求死？”

    女人一扭头。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贡纳尔也不好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一阵沉默之后。女人率先发问。

    “你没事儿，来这战场附近干什么？”

    或许是为了劝慰这个想要自杀的女人，贡纳尔坦诚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一直以来。哥布林，简直就是低贱的代名词。

    作为最初等级的魔族，他们一直都是魔族的底层。

    在战场上。哥布林往往是冲锋在前的。说得难听点，也就是把他们当成炮灰在使用。

    其他的魔族，比如祭司，巫师。一出生，有着有着极高的能力。

    而哥布林。无论再怎么努力，一生也终究是哥布林。

    这种悲剧，从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下来了。

    而贡纳尔，更是哥布林中的底层。

    他瘦弱，矮小。活像一只小乌龟。就连别的哥布林们都看不起他。

    然而谁能想到。就在这幅小小的身躯中，却蕴含着大大的梦想。

    贡纳尔一直坚信。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当然了。在别人的眼里，这可以说是痴心妄想。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哥布林而已。

    但是。贡纳尔不服气。他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番天地。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确实瘦弱，这是先天性的劣势。这就代表着，如果想纯粹用力气来征服别人，似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唯一的指望，也就只有魔法。

    因此。贡纳尔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当上一个巫师。

    巫师，就是魔族的魔法师。他们掌握着黑魔法。

    就像人类很难当上魔法师一样。一个魔族也很难当上巫师。而更何况，贡纳尔只是最下贱的哥布林。

    一个哥布林想要当上巫师，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贡纳尔下定决心，要把梦想变为现实。

    他努力拼命。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去学习。

    魔族的阶级，要比人类的森严得多。

    像贡纳尔这样的人，甚至没有资格去上魔法学院。

    可是。贡纳尔既没有空真那样独特灵巧的思路，也没有克妮那样的聪明才智。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加倍的努力。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魔法学校才行。

    但是。魔法学院不让他这样的人上学。

    所以。他每天，只能站在教室的外面，趴在窗户上。透过那扇窗子，听教师教授魔法。

    他顶住了那些正儿八经的学生的冷眼。顶住了别人对他的嘲讽。

    这是为了他的梦想。

    风雨无阻。整整六年。

    他在那个窗子，外面整整站了六年。

    六年。在窗子外面站了六年。

    只是为了旁听。

    在其他的人的眼里，这哪里是学习，这简直是受折磨，受苦刑。

    但是贡纳尔顶住了。

    他顶住了苦行一样的日子。顶住了这样的折磨。

    他顶住不应该顶住的。顶住了不可能顶住的。

    他顶住了一切。

    只是为了他的梦想。

    在六年的时间之后，贡纳尔已经掌握了魔法。

    相比于那些正儿八经坐在教室里，却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们。他的魔法，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其他人。

    他可以出师了。

    可是。就在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将有一番事业的时候，更大的打击也随之而来了。

    第二次魔王战争爆发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他兴奋到了极点，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他能够上战场，他就能立刻展示自己的魔法，赢得属于自己的荣耀。

    可是。等他兴冲冲地，去老魔王那里报道时，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尽管他有着那样高的才能，但是他却没有资格。

    他没有上战场的资格。

    因为他只是个低贱的哥布林。

    他没有建功立业的资格。

    因为他只是个低贱的哥布林。

    他甚至没有展示自己才华的资格。

    因为他只是个低贱的哥布林。

    他没有家族的这种爵位，没有头衔。想要出人头地，唯一的路径当然是上战场。

    但是。就连这个权利，都被剥夺了。

    那些腐朽没落的魔族贵族们，甚至不愿意让他上战场。

    在在他们眼里，贡纳尔只是一个低贱的哥布林。

    并且。一生都只能是一个哥布林。

    他怎么能作为巫师而上战场呢？

    这可以说，是断绝了贡纳尔上升的途径。毕竟，没有军功，没有功劳，他怎么能够上升呢？

    贡纳尔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

    他光有才华，光有才学，面对这个世界，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手握空拳，徒发扼腕之叹。

    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英雄末路啊。

    不管怎么说。也许是心存一丝侥幸。贡纳尔最终还是决定来到战场上。

    虽然他不能参加战斗。但是。哪怕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还是来到了边境线。

    只可惜。希望不能当饭吃。来到边境线之后，他还是无法参加战斗。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在战场的附近，游离晃荡，企图消除自己耳朵烦闷心情。

    巧了。正在他在战场的附近这里时，恰好看见一个女人，吊死在树上。

    虽然是边境线。但是，这一边，属于魔族控制的区域。因此，贡纳尔的胆子也就大了一些。

    他远远地看到以后，走了过来。

    由于此时，贡纳尔的心中很是失落伤感。再遇见同样失落的人时，他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同理心。

    因此。他想帮助那个女人。

    所以，他就把女人解救了下来。

    听完贡纳尔的故事，女人沉默了半天。

    “想不到，我们竟然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

    女人感慨。

    她也想向贡纳尔讲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女人的名字叫做露西亚。她是一个魅魔。

    魅魔这个种族，很是特殊。这个种族，全都是女性。

    露西亚是一个女人。

    这，就是她一生悲剧的根源。

    不像贡纳尔那样，天生的苦大仇深。露西亚更面临的，更多的是生活上的问题。

    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功名利禄。作为一个女人，她在乎的，是自己的感情。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露西亚就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美貌，吸引到了众多的目光。

    可惜。那些透射在露西亚身上的目光中，有的的是贪婪。而缺少的，是真情。

    年少无知的露西亚哪里懂得这些。她很快就跌入了陷阱之中。

    她被一个外表穷俊朗，但是内心邪恶的魔族贵公子约德萨彭所欺骗。

    约德萨彭是魔族的一个贵公子。他表面上对露西亚甜言蜜语。但实际上，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得手之后。那个魔族贵公子，很快也就抛弃了露西亚。

    露西亚崩溃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正好这时。恰巧发生了第二次魔王战争。

    露西亚借着这个机会，主动来到了前线。

    她想要散散心。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就死了。

    她这次来，就是想在乱军之中，寻个死的。

    她来到了边境线处。

    在魔王军控制的这边。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棵合适的大树。

    她决定吊死在这里。

    不想。居然被碰巧路过的贡纳尔给救了。

    贡纳尔听完露西亚的故事，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感情上受了一点点挫折而已嘛。何必就寻死觅活的呢。”

    “什么！你竟敢这么说！你个低贱的哥布林，你懂什么！”

    刚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露西亚，显得十分气愤。

    “你才是呢。你既然生下来是个哥布林，那就安安心心地当哥布林呗。非要去当什么巫师，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露西亚瞪着贡纳尔。

    两人对视许久。忽然都扑哧地笑了。

    一开始，是偷偷地窃笑。然后，竟然是开怀地大笑。

    在一片肃杀在战场之上。在带着死亡的风儿地吹拂下。在那棵枯黄的老树旁。

    两个人一站，一坐。

    就这么，开心地大笑起来。

    那一瞬间。爱情的种子，在他们的心中萌发了。

    这种爱情，看似是一见钟情时式的缘分。但是其实不是。

    这更像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在互相之中，找到了安慰和依偎。

    这种感情，要比一见钟情，浓厚得多。

    他们两个，是互相能够读懂对方的人。

    这才是爱情的真谛。

    眼看活着有了盼头。两个人也就不再寻死觅活的了。

    贡纳尔看着坐在树下的露西亚。在她鼓励的目光之中。他鼓起勇气，对着露西亚伸出手。

    露西亚毫不犹豫，接过了他的手。

    贡纳尔将露西亚拉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拉着手，离开了那棵树。

    慢慢地，一起走了回去。

    这种爱情看似怪异。但是，却为他们灰暗的生活，抹上了一丝丝的亮色。

    但是。这点亮色，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们还是不得不面对生命中的种种问题。

    贡纳尔依然无法施展才华。

    而露西亚呢？即使有了新爱。但是，她对那个叫约德萨彭的魔族贵公子的恨意，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露西亚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约德萨彭付出代价。

    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为了各自的目的，继续努力着。

    不管怎么说。因为有了互相之间热烈的应和与陪伴。那种爱情，像一团热烈的火焰，点燃了两个人的真情和真意。

    即使长路再坎坷，再艰辛。他们也不再感到孤独落寞。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两人的爱情，随着他们的事业的发展，也在逐渐巩固。

    露西亚回忆。这段时间，应该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在第二次魔王战争中。虽然两人都没有什么功绩。但是，毕竟是因为这场战争，两人才相识相爱。

    九个月后，战争结束。

    魔王军败退。

    从这一时候开始，两人的传奇才真正开始。

    经过商讨。贡纳尔和露西亚两个人，并没有选择返回魔王城。

    他们两个就留在了边境线。

    当然了，是留在了魔王军所控制的这一边。

    他们定居的地方，就在露西亚上吊的那棵树的附近。

    他们决定。在这里，发展壮大自己。等到一日功成，再返回魔王城。

    在那段日子里。贡纳尔天天练习魔法。而露西亚，也在练习自己的魅魔能力。

    一般来说。魅魔天生，就有三种能力。

    第一种，叫“魅惑”。这也是最长使用的一种。这种能力，也是这个种族，为什么会被称之为“魅魔”的原因。

    通过发动“魅惑”，魅魔就可以让中招的男性，产生一种爱情的感觉。男人会盲目地爱上她们。

    一旦被魅惑到了之后，男人就会像被牵线的木偶一样，任她们摆布。

    第二种能力，叫盗梦。

    魅魔可以进入男人的梦中。进入梦境中以后，她们可以随意地构造梦境的内容，模拟任何想要构造的情景，展现任何想要展现的场景。进入梦境以后，魅魔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在梦境中，她们俨然就是上帝。

    第三种能力，叫做附身。只要能够接触到某个男人的身体，魅魔就可以开始附身。附了男人的身之后，魅魔自身，就会化为无形之物。除了被附身走的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这个魅魔了。

    而那个被附身的男人呢。在他们的眼中，他们永远可以看见附身他们的魅魔。这个魅魔，会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被附身的男性，就会像被戴上了一个无形的镣铐。永远无法摆脱。

    作为一出生，就自带能力的种族来说，魅魔却不是十分强大的。毕竟，魅魔的所有能力，只能对男性使用，而不能对女性使用。

    再者来说。这三个魅魔能力，听起来强大。但是，正常来说，也只能用于辅助。

    想想也是。就算魅惑了一个男性，盗梦了一个男性，附身了一个男性，又能怎样呢？魅惑，盗梦，附身。这样的技能，又杀不死人。在实际战斗的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战斗能力。

    不过。任何事情，只要做到极致，就是艺术。

    露西亚之所以锻炼自己的魅魔能力，也无非是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派上用场。

    毕竟这三个能力，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也是很有用处的。

    在露西亚的不懈努力之下。她的魅惑能力，相比于其他的魅魔，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时间一天天过去。贡纳尔和露西亚两个人的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最重要的问题是。贡纳尔，需要一根魔杖。

    魔杖是魔法师施展魔法的媒介。每个魔法师的手里，都应该有一个魔杖。

    成熟的好魔杖，一般来说，都是花钱买来的。

    贡纳尔却没有法杖。他没有钱，买不起。

    露西亚也没有钱。这就意味着，贡纳尔的魔法，还没有办法达到成熟的阶段。

    贡纳尔没有说多说什么。可是露西亚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

    她决定想办法帮贡纳尔解决这个问题。

    露西亚想起，那颗自己曾经上吊的树。

    真正的好的魔杖，需要有好的原材料。

    那棵树的树枝，似乎是个很好的选择。

    露西亚曾经偷看过贡纳尔的魔法书。从书中得知，有一种办法，可以做到。

    一日深夜。趁着贡纳尔睡着。露西亚偷偷起来，来到了曾经上吊的那棵树的那里。

    想要制作出高强的魔杖，普通的树是不行的。

    露西亚拿出一把匕首。

    她在自己的身上，划了几刀。

    鲜红的血，淋淋地留下。

    血从刀口处，毫不留情地流下。一道一道的，像是一条条的小溪。

    而最终。它们又汇聚在了一起。就如同溪流汇聚成大海一样。

    这些汇聚到一起的血，流到了那棵树的底下。

    树的树根，已经被露西亚的血所淹没。

    露西亚强忍痛苦。照着贡纳尔的魔法书，念几句咒语。

    那根树的树根，竟然立刻就开始吸收露西亚的血液！

    宛如人喝水一样。

    喝下露西亚的血后。那棵树，竟然慢慢地产生了变化。

    它先是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腐化，腐烂。

    但是。就在眼看快要消失的时候，却又开始枝繁叶茂地生长。

    但是这棵树，看着着实的奇怪。

    因为它的树叶，树干，竟然都是墨黑墨黑的阴冷色。

    但这，也就意味着成功了。

    这棵树，被露西亚改造成了传说之中的巫毒之树。

    每一片树叶，每一处经络，都浸满了恶毒的黑魔法。

    可能是感应到了这种强大的力量。贡纳尔猛地从梦中惊醒。

    当他看到露西亚不在附近，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

    他已经猜到了一切。连忙向着这边赶来。

    等他来到树旁的时候，露西亚已经完成了仪式。

    她用自己的血。将一颗普通的树，培养成了传说中的巫毒之树。

    “你，你这是干什么……”

    贡纳尔都快急哭了。

    他冲上前。想尽办法，为露西亚止血。

    露西亚却很是冷静。

    她说：“你其实，也早在书中看到了这种办法，对不对？用血，可以造就一棵巫毒之树。只要有了这棵巫毒之树，你就可以用它的材料，做出最合适的魔杖。”

    “并且。由于用的是你所爱之人的血。因此，你使用魔杖的时候，威力还能大大增强”

    “但是你却不肯这么做。你甚至提都没提。只是因为你不舍得。”

    “我当然舍不得了！”贡纳尔说。

    “我怎么舍得用你的血，去制造魔杖呢……”

    露西亚用一根手指头，轻轻地堵住了贡纳尔的嘴唇。

    “不。不。你必须这样。”

    露西亚认真地看着他说。

    “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必须这样。”

    贡纳尔强忍住眼泪。

    他知道，露西亚说得对。

    只是。他哪里狠得下心来。

    贡纳尔紧紧地抱着浑身血淋淋的露西亚，泪流满面。

    一旁。巫毒之树自顾自地，盛开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