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听墙角做噩梦
这时,君夫人身边的丫头掐着点儿走了进来,“公子,夫人叫您讲完了就回房歇着,酉时去夫人房里用膳。” 故事没讲完,但看样子不仅笙哥哥不愿多说,娘似乎也刻意着人打断。 听罢,东璜岚只得不舍地站起身送哥哥出门,暗暗腹诽了一番掐点限时,总让自己不能尽兴的君夫人。 再怎么不乐意,里里外外都是娘亲做主。 一屋子的小丫头们也起身散了去,留下东璜岚坐在小阁楼里思来想去。 哥哥故事的后面有什么不愿讲完,按照母亲的性格,绝不可能放任一件事情没有查清就此了结……对了,晚膳,晚上母亲只叫了哥哥去她屋里,一定有秘密。 她心里一紧,又有些害怕起来。 这次他们出门时间那么长了雨才停,又是去了阳城,那不是在辰阳宗眼皮子下面么。 心跳突突快了几拍。 万一…… 东璜岚一念及此,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马让桂花酥搬来了梯子,轻车熟路地爬上了秦木隐身的屋檐。 哥哥和娘亲不肯说,但是她可以去听呀,有秦木在,这府里就没有她东璜岚不能“偷偷”去的地方。 秦木开口想拒绝,但面对着振振有词的东璜岚他毫无办法,只能施展影舞术,悄无声息地带着东璜岚潜行进了君夫人的院子-清芷榭。 两人蹑手蹑脚地藏在屋后的丁香花丛中,贴着窗户大气不敢出。 “此次雨师的事情我们太慢,墨夷来信,恐怕雍帝和辰阳宗主那边已经警觉了。”君夫人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情绪。 东璜墨夷正是东璜家的家主,东璜岚三兄妹的父亲。 “父亲来信,说明雨师的事情已经暴露,不知已经牵扯多深。”东璜萧素来沉稳,声音里也多少有些焦急。 事情败露?这么严重么? 在辰阳宗眼皮子下面救一个妖族,要是被拿住把柄,皇亲也是要抄家的。 况且,谁不知道辰阳宗势力越来越大,东璜府虽偏居一隅,但早年爹爹广交良将群儒惹人妒忌,怕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 窗外偷听的东璜岚定力不足,手指一抖险些就要戳破薄如蝉翼的窗纸。 虽然稳住了身形,腰间的铜铃却不小心磕在了秦木的腰剑上,还好秦木眼疾手快才止住了晃荡。 同一时间,屋里东璜笙的腰间铜铃也回应般动了动,还未及发出声响,便被主人一把握住了。 片刻,东璜笙松开手,若有似无地看了眼窗边,便似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一样,继续投入到会谈中。 东璜氏的高祖当年拒绝了高阳氏同理天下的邀约,只求了长安岭作为封地,就是为了守住这片妖族最后的家园。 数百年来小心经营,除却为了保护散落在外的妖族,不得不低调出行,东璜氏几乎像这大陆的影子一样谨守着这个秘密。 世代困在临安城,永不出仕,这其中舍弃了多少雄心壮志无人可知。 东璜笙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忖是否应该在此刻对雨师的事情追根究底,“雨师耗尽生命施法降雨与辰阳宗有关,很可能是故意暴露引起注意的,究其原因,或许仍在狱中的鬼云山会知道一二。” “你们二叔的两个儿子已经潜入帝都,除了鬼云山,他们还会去一趟辰阳宗的莲花台。鬼云山如果是为了引出闭关的辰阳宗主,很可能目标就是莲花台。”君夫人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好一会儿才接道,“既然我们还在暗处,就有扭转局势的机会。” 东璜岚的两位哥哥显然对于安排表哥们去调查的指令感到不满,少年们的眉头皱起。君夫人看在眼里,觉得既欣慰又好笑,“你们俩现在的任务,就是养精蓄锐,帮我看管好你们meimei的功课。” 这次东璜岚被点了名,秦木也跟着一激灵,两人忙灰溜溜地原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回到屋里,早早爬上床的东璜岚打开苏嬷嬷新送来的书册,果然,雨师的故事后边,有一朵压制成标本的白色莲花。 虽然已经是干花了,却仍旧可以想象到它盛开时的娇美纯洁。 秦氏影舞者们虽然大多都是和秦木一样自小习武,但听说族中也有心灵手巧的人,名为盘丝者,能够将影卫们收集到的蛛丝马迹都收集起来,穿钉成册。 自己上次在爹爹书房找到的发丝也是这样由盘丝者制作的“证物”,往往都是精神力极强之物。上次自己看见的幻境,应当就是这些“证物”的特殊之处了。 自从知道雨师不是爹爹的情人后,她便可以开心地啃瓜看故事了,不知道这朵白莲有没有足够的精神力,能够告诉她一段新的剧情呢。 怀着憧憬和好奇,东璜岚深吸一口气,手指间触碰上了那枯萎的莲瓣: 翻了好多书,终于让雨师找到了一句千古流传的钟情邂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雨师踌躇了好些天,又计划了好些天,这才铆足了劲儿要制造一个自己觉得惊为天才的,让那男子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完美方案。 那一天,雨师激动得一宿无眠,好不容易睡了两个时辰。早晨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头为了将蓝粉染成黑色,结果干枯得乱如蓬草的头发站在水边抓狂,这一开始就完全违背了要美美地,饱满地,充满喜悦地睡到自然醒的计划啊。 正当她泄气地一脚将一块石子踢入水中时,早就准备好的河童掐着点儿制造好了雾气,水泽上顿时白茫茫一片。 这雾也太大了吧,伸手不见五指,鬼才会在这么大雾的时候撑船渡水呢。雨师简直想亲自马上去揪着那河童的耳朵叫来问话。 但是下一个行动的莲花妖也已经按照计划将催生出的数百朵白莲推入水中,虽然雾气太大已经完全看不见莲花的点缀了。莲花妖这边也慌了神,生怕误了事会被雨师的暴脾气波及,忙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子生出千朵莲花送入水泽中去。 依照算了又算的时间,那男子此刻应该已经准时撑了小船准备到对岸接渡水的客人了。可惜此时的雾大到令人发指,雨师满眼白芒什么也瞧不见,只得像个点燃的炮仗在水泽里跳脚。 “前面可是有人?”男子的声音穿透浓雾而来。 “啊。”雨师吓得叫起来,等声音出口立刻捂住嘴巴,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说好的温柔娴静呢,这一嗓子简直嚎出了灵魂好吗。 “可是吓着姑娘了,真是不好意思,雾太大了。”那声音越来越近,雨师也越来越紧张,大脑一片空白,双眼无神,但是脸红得像涂了鸡血。 这时河童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慌忙施法驱散。 于是雨师就这么突然地,毫无准备地丧失了掩护。 失魂落魄,满头乱发地,忽然清晰无比的出现在男子的视线里。 说好的朦胧呢,说好的意境呢? “啊”反应过来的雨师急中生智,立刻就用袖子掩面做娇羞欲泣的模样,谁知哭声到了嘴边却尴尬地像是鸭子的笑声一般,“嘎唔……嘎。” 还好那男子应当是走南闯北练就了良好的心理素质,见到鬼一样的女子站在一片密密麻麻的白莲花中还能保持冷静,甚至毫不畏惧地伸手相助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水里凉,上来再说吧。” “啊,好。”雨师一口答应,不等男子将船靠近些便豪迈地一抬脚跃上了船,本以为英姿勃发的出场却因为用力过猛,直直一头撞上了男子的前额,一人一妖同时闷哼一声倒退一步。 这是什么奇葩的相遇。 夜里东璜岚翻来覆去回味雨师的故事到半夜,一直到烛火燃尽。 一直到睡着她也没能踏实休息,依稀中似乎梦见一个长着蓝粉色长发的婴孩坐在一个竹篓里哭天抢地,而当自己想伸手去安慰他,却从孩童的背后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黄色蛇眼,一眨也不眨看着自己。 那是什么!! 一头坐起的东璜岚满背薄汗。 被巨大眼睛盯得浑身发麻的她缓了缓,意识才渐渐回到熟悉的卧房。 还好是噩梦一场。 这可好,惊醒过来又是好一番辗转反侧。 她安慰自己,明天晚一点起床,补个觉就当什么也没梦见。 月色照不进的竹海幽篁里,秦木一袭融于黑暗黑衣静立其中,清俊秀气的脸上黑瞳灿若星辰。 “东璜家主有令,秦氏盘丝者皆尽蛰伏,三娘已去了南唐。”他对面什么也看不清的地方,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声音说道,“雍州十一间秦楼舞馆,我们的人都撤出来了,三娘说,时机到时将会有人将一枚信物转交与你,彼时,还望秦木兄能重振影舞者。” 那人说完便鬼魅般消失在黑夜里,无迹可寻。 秦木无声地冲他消失的方向恭身一揖,转身向东璜岚的小楼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