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这是皇家的瑞物
寿安宫。 左晓书在皇太后那里没有讨到庇护，心里忐忑不安。 回到家里，左思右想还是给芷妃传了个信。 芷妃五十多岁，岁月好像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刻痕。 一张狐媚娇艳的脸上，保养的极其精致，但淡淡的鱼尾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 紫色拖曳长裙，繁复装饰，珍珠步摇，黄金耳坠，一双双眼皮的凤眼闪烁着玲珑鬼灵的目光。 一个先皇的妃子，儿子死了，无凭无靠，却能在后宫混的风生水起，不能不说是个人物。 当初她使出浑身解数，就为了左家能够做大，她懂得只有势大才能保她。 左家势起，她便拿着钱帛四处打点拉拢，在皇太后那里更是出手大方。 左家因她而起，她因左家而贵，这是一个寻常的政治集团的生态链。 她从骨子里嫉恨着昭妃，自己的儿子被杀，昭妃的儿子却活的好好的，同是女人，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 这些年她一直压着昭妃，时不时的羞辱她，可昭妃心如止水，每每自己的羞辱都像打在棉花团上一样。 她恨昭妃是嫉火难抑，她其实更恨邱家，是邱家绝了她作为女人和母亲的快乐和幸福。 她刚从皇太后那里回来，皇太后不咸不淡的敲击了她，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左家这次要吃大亏。 想想刚刚皇太后的眼神，芷妃心里就不舒服，那明明就是警告她，要不是看在你平时孝敬的份儿上，早就让你滚了。 此事后宫不得插手，你若插手，不用皇上动手，哀家就动手收拾你，乖乖的滚蛋安分点。 哼，邱家的人都是这德性，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一个个都是冷血禽兽。 芷妃很窝火，很气恼，但也很无奈。 在宫里，没了自己的男人做靠山，女人就是一团泥，这些年她之所以混的左右逢源，就是她有钱。 她在宫里的女人堆里，就是个财神，可她知道宫里最看重的是势，是皇势，是宠势。 但这些她都没有，自己就是大家眼里的暴发户而已。 令她最憋气的是，这次欺负她左家的竟然是昭妃的孙子，那个被她欺负的从不放一声屁的贱人的后代。 知道了邱小兵是道宗背景，她无能为力，但在宫里，在寿安宫里，她说了算，她要好好出一出恶气。 菊花在两丈见方的小天地里怒放，昭妃坐在小板凳上，闭目诵读静心诀。 无我无尘，世间一切烦恼丝都被一方小天地隔绝开。 昭妃就像作古禅钟，浑身漾着坚韧忘情非我非尘的光华。 “哼，又在装模作样的躲避红尘，既然你如此清高，为什么还入帝王之家。 你既然割不断尘世，为什么不去上吊，一了百了，你就是个违心伪作的贱人。” 一脚踹开半腰高的小竹篱墙，满脸怒气的芷妃居高临下的咒骂起来。 昭妃娥眉轻轻蹙了一下就松开了，沉静如水，继续诵读，仿佛身旁无人无物，无音无象。 一个苦命的女人，一个宫里无依无靠仅凭念想活着的苦命的女人。 岁月把她雕琢成一块顽石，一块缩在小天地里默默抵抗恶意欺压的石头。 昭妃的态度激怒了芷妃，自己的行为被对方视作了空气，还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嫌恶与轻蔑。 “哼，别想着你那个在齐郡的废物儿子了，这么多年他来看过你吗？ 他就是个废物，是个胆小鬼，还是个穷鬼。 指不定在那个穷旮旯穷的已经要饭吃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得他。” 芷妃恶毒的骂着，如果自己的九皇子还活着，现在自己已是子孙满堂了。 可恶的天家，我咒这宫里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芷妃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抑制不住的疯狂了。 她伸手扯下一个个菊花，狠狠地四处抛洒。 “我让你养花，我让你看花，我现在让你看残花满地，你就是个让人踩在地上也不会放屁的贱人。” 身旁两个婢女随着主子也开始大肆破坏，小小的菊花园一时花瓣残香漫天飞满地飘。 昭妃睁开双目，眼中流出痛苦的神色，她没有斥责和反抗，静静的看着她们践踏。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芷妃的神经病，时不时的捣毁她的小花园。 她会在满地的残花之后，默默的打扫干净，然后天天看着光秃秃的花枝，企盼着花枝再发新芽，再开新花。 这过程，她会麻木，会心酸，会悻恼，但更期盼心里的那份企盼。 看见花枝重新发芽**，她就愉悦，就满足，就欣慰。 一物毁，一物生，生生灭灭，或许这就是人生。 “住手，干什么呢这是？” 竹篱墙外，站着两个人。 芷妃一眼就认出来高公公。 寿安宫偏居皇宫边缘，平时犹如冷宫一样，没人到这里来，更何况是高公公这样的人物。 芷妃下意识的感觉不对劲，慌忙停止了采花动作，撩起裙裾，走出小花园，给高公公施礼。 高小竹抢先一步微躬身施礼，态度却极其冷淡： “老奴见过芷妃娘娘。” “高公公折杀妾身了，我就是个过气的人，能得高公公记得，万分荣幸。” 芷妃用眼睛瞄了瞄另一个人，狐疑不定道： “高公公，这位是……” 此时邱小兵的眼神都落到小花园里。 那里有个女人，坐在一地的残花中，孤零零的好像菊花的花神，默默的悼念逝去的众花子民。 不知怎的，那孑然一身的孤寂和静如止水的忍性令他心神大恸，好像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 不用高小竹介绍，他就能确定这个凄然倔强的女人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奶奶。 邱小兵冷冷的盯了芷妃一眼，芷妃就觉得像被猛兽狠狠地剜了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高小竹没搭理她，从邱小兵让他跟随过来，他就知道世子殿下在宫里要惹事。 他能做的就是不吱声，不表态。 “这个花园可是你的？” 邱小兵冰冷的吐出一句。 芷妃心里一慌，不知怎么回答，连忙瞧向高小竹。 高小竹头一低，甩出一句： “回答。” 芷妃心里就咯噔一下。 皇家的人她几乎都认识，眼前这位她从未见过。 能在宫里自由行走，要么是得了皇上首肯，要么就是有这个权利。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但不可能啊，不是说皇上不喜欢他吗？ “那，那不是我的花园。” “既然知道不是你的花园，谁给你的胆子肆意破坏的？” 这时芷妃就觉得一股煌煌天威如巨山一样压下来。 她惊叫一声就被压跪下来。 惊叫声引起了园内两个婢女和昭妃的注意。 两个婢女慌忙跑出来给高公公见礼，然后惶恐不安的退到芷妃身后。 “这宫里一草一木皆是我皇家的瑞物，你特么吃了驴胆了，敢毁坏皇家的瑞物。” “这……这？” 平时伶牙俐齿的芷妃被噎住了。 她不能反驳，因为对方一上来就站到了制高点。 她能说这不是瑞物么？ 这个贱人的后代果然伶牙俐齿，不可小觑。 她在心里迅速思量对策，但她的步子明显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还有你俩两个狗东西，狗仗人势，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那两个婢女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她俩连说话都不敢，因为连高公公都谦卑的站在那人身后一步远，久在宫里混，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来人。” 大门外进来两个羽林卫。 “把她们两个拉出去砍了。” 在宫里面杀人，可不是随便杀的，两个羽林卫瞧向高小竹。 高小竹早就有思想准备，世子见自己的皇祖母被欺负，这股火必须撒出去，现在就是皇上来了也不好使。 “拖出去，砍了。” 杀两个婢女高小竹毫无负担，能给世子消气就行。 “高公公饶命，高公公饶命。” 羽林卫拖着两个婢女就走，两个婢女吓得大哭，不停的大喊。 自己的婢女被杀，当主子的脸皮就没了。 芷妃愤怒了，被对方如此羞辱，她忍无可忍。 芷妃抬头想请高公公高抬贵手，可她刚抬头，就见邱小兵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不由自主的惶恐起来。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种杀人的眼神，尤其是想杀自己的眼神，她害怕了。 她原以为宫里就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她不出宫谁也拿她没办法，除非皇上和皇太后要杀她。 她毕竟是先皇的妃子，不是宫女。 在宫里婢女因做错事被杖毙的事经常有，但砍头却没有，这是最凶狠的制裁。 “身为先皇妃子，不守妇道，企图毁坏皇家瑞物，阻我皇家运气，形同叛国。 你违逆伦常，诅咒皇家，蛇蝎心肠，包藏祸心，当诛。 我看你应该去地下给先皇亲自赔罪。 高公公，给她一根绳子，让她自裁吧。” “不，不要，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判我有罪，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 芷妃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她不甘心，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左家隆起，她就要在后宫人上人了，她怎么能死。 还有高公公在这里，处置先皇遗妃，只有皇上和皇太后才可以，他不过是个世子，凭什么这么张狂。 可她又跪在那起不来，身上像背负着一座山。 高小竹震惊了，他实在是没想到世子竟敢杀先皇遗妃，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怎么，高公公这是让我亲自动手吗？” 邱小兵冷凛的目光射向高小竹，那双眼睛里没有阳光，只有寒彻入骨的冰冷。 高小竹想起邱小兵在路上跟他说的话，他此生为亲人活着，谁欺负他们，他就杀谁。 小祖宗果然是言出必行，刚强不弯。 有心劝两句，又一想，殿下这是在报复皇上不开宗正寺，他这是要提前借助宗正寺的家法，清理门户。 现在就是皇上在这儿，殿下也非做不可，宫里面恐怕已被道宗的护法控制了。 花园里的昭妃静静的看着园外边的芷妃，脸上无喜无悲。 木然的娇容上，那双曾经温婉水灵的眼睛，黯然无光，却没有泯灭灵性。 她瞅着发号施令的邱小兵，不知在想什么。 “高公公，我不服，请高公公禀告皇上，禀告皇太后，我冤枉啊。” 芷妃跪伏在地上，钗横鬓乱，早已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傲娇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