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条咸鱼
东北某县河口乡镇。 傍晚时分,一个四四方方的农家院里。 邱小兵穿着大裤衩子像条咸鱼似的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神游。 大脚丫子搭在茶几上。 茶几上的盘子里是他啃剩下的西瓜皮。 屋里的厨房,老爸邱大兵正在捯饬晚饭。 哦——嚯嚯! 网上咋说滴? 葡藤老屋鸡鸭,院里wifi西瓜,晚餐有鱼有虾。 夕阳西下,一人一瓶雪花。 这咸鱼的日子真特么带劲儿。 一天天的,火锅烧烤人家,葛优同款沙发。 夕阳西下,吃饱往那一趴。 特么爱谁谁。 “儿咂,儿咂,洗洗手,准备开整。” 厨房里邱大兵大叫道。 “好咧!” 邱小兵站起身,大大的抻了一个懒腰。 星眸剑眉,俊俏五官,硬朗的脸部线条,一米八五的身姿标配,帅锅一枚。 只是他的右臂齐肘断去,还隐隐散发着战场的硝烟味。 但浑身上下钢铁般的色泽,任谁都能看出他体内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 兵之气势透体而出。 邱小兵:男,23岁,服役于东部战区雪狼特战大队。 曾两次获得战区大比武兵王之誉。 一次境外执行任务,遭遇对手伏击。 他率领特战小队浴血奋战,为掩护战友,暴露身位。 被对方大口径狙击步枪打断了右臂。 伤好后,邱小兵坚决要求提前退役。 当兵五年,当他空着右衣袖站在邱大兵面前时,邱大兵满脸泪花花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心疼得肝直颤。 邱大兵请假在家陪儿子当咸鱼,这段日子爷俩过得贼地主。 他五岁那年,老妈出车祸走了。 邱大兵怕后妈对儿子不好,就一个人带着小兵生活。 邱小兵刚上初三,青春叛逆期汹涌来临。 书包里装的不再是课本,而是一把菜刀。 镇里的混混们被他用板菜撵得满街跑,家里几乎天天被受伤学生的家长堵着门。 气得大兵同志五脏冒烟。 为了给小兵擦屁股,借了一屁股债,连自己的棺材本儿都赔没了。 要不是邱大兵好歹也是镇办公室副主任,群众早就动手为民除害了。 混到高三毕业,大兵同志一脚把小兵同志踹进了部队。 他坚信军队专治各种不服。 谁知小兵却如鱼得水,仿若天生吃兵粮的种。 邱大兵为此一个人在家大醉一场。 “儿咂,搭把手。” 邱大兵拎着个折叠桌走到葡萄架下。 接过桌子,邱小兵道: “咋滴,又整火锅?” 这些日子爷俩在院里不是烧烤就是涮锅,地主的很。 “别不知道好歹,搁过去,这是有钱人家过年才吃的好东西。 就是地主家办事儿也不敢敞开肚皮使劲造。 知足吧你,现在这玩意儿叫营养餐,不是惦记给你补一补嘛。” 邱大兵一边端盘端碗,一边跟儿子磨牙,打嘴炮。 手脚麻利地把厨房的液化气罐搬到餐桌边。 锅往炉盘上一放,点上火,看了看火苗。 “罐里没剩多少气了,明天得换罐。 今儿个咱俩把剩下的这点气消灭掉。” 豪气的说完,转身去拿了个铁脸盆。 倒了些热水,将液化气罐放到盆里。 待一桌子盘盘碗碗上齐后,邱大兵拎出来一瓶二锅头。 “来,儿咂,陪老爸整一口。” 特喜欢跟儿子喝两口,喝高兴就搂着儿子哥俩好了。 “嘿嘿,老爸,跟你喝酒贼舒坦。” 邱大兵拿起两个杯子倒满了酒。 眼神瞥了一眼儿子空荡荡的右衣袖,脸上的肌rou抽了抽。 这辈子,媳妇死了,儿子残了,我特么肿么了? 贼老天,我是偷你家米了,还是睡你媳妇了? 麻痹的,老子总有一天去找你算账。 邱大兵端起酒杯,疼爱的看着儿子。 部队真是口好炉子,愣是把一根劈柴烧成了人才。 “来,儿咂,整一口,一会儿老爸跟你说件事。 乡镇干部都能喝,这是干部的基本功。 “行,你说我听着老爸。” 邱小兵陪着喝了一大口。 “老爸,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要说啥。 我表个态,我严重同意。” 邱大兵一脸错愕。 你同意? 你同意个毛线。 会不会聊天? 在部队也这么跟首长说话? 特么你能在部队呆了五年,算你命大。 邱小兵涮着羊rou,心里嘿嘿直乐。 是不是镇党办的傅阿姨看上你了? 虽说是个寡妇,但人家长得不赖,年轻你十岁,这事和我商量个屁。 邱小兵看着老爸鬓角的白发,心里发酸。 老爸对他是真够意思,自打五岁老妈去后,为了他老爸独守空房18年。 男人的青春啊! 是自己耽误了老爸的性福生活。 阿弥那个陀佛!罪过! 老爸的缺点就是天生胆小,性格弱了点,但人绝对是好人。 凭才华,做了十多年的镇办公室副主任,可就是升不上去。 不是寡妇睡觉上边没人,而是老爸太老实了。 傅阿姨就是看中老爸的忠厚实诚和对自己儿子的爱与担当,才暗送秋波。 可老爸还自卑上了,怕儿子不同意。 这事整的,我能不同意吗? 我现在就想让傅阿姨搬过来补偿你失去的青春和性福。 阿弥那个陀佛!罪过! 邱大兵见儿子贼眉鼠眼的憋着笑,心就火了。 “老子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严肃点行不? 你都知道啥就同意? 还特么严重同意,我看你的态度有严重问题。” 邱大兵在桌子上顿了一下酒杯,一脸不满的瞪着儿子。 这熊孩子,都23岁了,还不让人省心。 虽说缺了一条手臂,但是国家英雄。 要颜值有颜值,要身价有身价,咱差啥? 镇派出所户籍警员施美芬主动在微信里上门自荐,这丫头有眼光。 警校毕业,家庭背景干净,人长得不错,这儿媳妇就是她了。 “老爸,傅阿姨人挺好,老实说,你喜不喜欢她?” 邱小兵抽冷子问了一句。 “额?好像……挺喜欢。” 邱大兵错愕下,老脸一红含含糊糊的答道。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过几天我就去国家安排的单位报到,这房子留给你们过日子。 别担心我。 加油老爸!” 邱小兵举起杯: “来老爸,走一个。” 被儿子说出了小秘密,邱大兵连忙举杯跟儿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掩饰尴尬。 “不是,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 回过神来的邱大兵瞪着邱小兵。 “儿咂,这房子是我和你妈结婚时盖的,这就是你的窝。 你特么刚刚说你要去哪儿?” 邱大兵急眼了。 “这窝是给你结婚用的,我这岁数还结个毛婚! 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小小兵去坟上告诉你妈一声呐。 你哪儿都不准去,这辈子老爸陪着你。” 邱大兵眼圈红了。 邱小兵鼻子一酸。 老爸是怕他身体残废,过日子不方便,将来被媳妇欺负。 五岁开始,老爸又当爹又当妈拉扯自己,自己就是老爸的命根子。 老爸在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 小时候老爸怎么拉着他的小手过马路,有一天,他就会怎么拉着年迈的老爸过马路。 人类传承如此,血缘传承如此。 爱和情传承如此! 时间就在这一瞬莫名的定格,画面诡异的扭曲起来。 一声巨响,一大团桔红色的火团湮灭了整个空间,火球冲天而起。 爆炸的一刹那,军人的本能令邱小兵汗毛炸立。 然而一切动作都来不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再喊一声老爸。 一切如潮水一般涌入了黑暗中。 …… 大邱国。 武阳山。 皇家狩猎场。 武阳山是大邱国的神山,离国都上京城一百多里。 被称为“直通帝座”的天下第一山,有“武阳安泰,四海皆安”之说。 历代大邱皇帝每有大事,必亲临武阳祭祀,然后举行大型狩猎活动,彰显武风。 山南麓以布库河谷为中心,方圆四十里,由十万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御前羽卫军驻守。 河谷平地上,军帐按军中阵法布列,一座连一座,中心护围的是一座高大的中央金帐。 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一队队巡猎兵将,甲胄鲜亮,长戈刀剑,透出肃杀气势。 中央金帐内,大邱皇帝邱行海倚靠龙塌半卧。 这位皇帝年仅60岁,却已近元阳衰竭之境,但一双龙威虎目威势依然。 “小竹,齐亲王所至何处了?” “回皇上,齐亲王今晚就能到此。 这次亲王奉诏带世子前来,是坐车来的,世子6岁,骑不得马。 一路上羽骑一直盯着。” 老太监高小竹低眉顺眼的答道。 “嗯,朕有十五年没有见过这个小弟了。” 高小竹无声无息的退居到帐角的阴暗处。 齐亲王是邱行海老爹晚年老来得的子,最小的一个儿子。 邱行海比他大三十多岁。 老皇帝在册立邱行海太子之位后,特意册封了年仅8岁的小儿子邱行山为齐亲王,受封齐郡,下辖3县。 虽说是郡,但却是大邱国最远最穷的地方。 老皇帝以委婉的方式告诉邱行海,别惦记你这个最小的弟弟了。 居于偏远之地,又无争龙之力,便许他一世平平凡凡过一生吧。 “齐、亲、王、朕、的、皇、弟。” 邱行海靠在软垫上,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念叨着,虎目中眸光忽明忽暗。 “大邱江山千古,你这个齐亲王该贡献一样东西了。” 金帐外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一场雷雨,蓄势待发。 …… “驾——”。 伴着天空雷鸣音,武阳山一条山间小道上,一行队伍在林间尽头渐显身影。 一辆颇为寒酸的马车行在中间,左右前后总共六骑护卫。 车上坐的就是大邱国唯一的一位被封亲王、并被封地的邱行山。 他身边是六岁的儿子邱云兵。 马车颠簸,世子早就躺在车里软塌塌的被子里睡着了。 空中传来闷雷声,小路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 起风了。 风起而后必雨至。 “加快点速度,天黑前务必赶到狩猎场。” “是,王爷。” 六位护卫打起万分精神。 邱行山此时心中愁肠百结。 “皇兄一个多月前突然宣我携子觐见,到底所为何事?” 15年前,他被父皇赐为齐亲王,可这些年他过得很清苦。 封地实在太坑人。 三县人口不到30万,土地贫瘠,粮食年年不够口。 按照古时惯例,一个亲王,都得是岁禄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则三千,多则近万。 顶着亲王的帽子,穷的家徒四壁,他是大邱最悲催的亲王。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当皇上的惦记我干嘛? 雨滴飞落,一阵阵雨点敲击林叶的簌簌声。 前路,雨幕茫茫。 忽然,一阵弓弦响动。 立时一息萧杀之气破风破雨汹涌袭来。 邱行山浑身一激,本能的向儿子扑去。 马车外传来护卫们临袭发出的叫喊声,接着是身体坠马的声音。 而这辆寒酸至极的马车车篷,在一阵弓弦声后,被射成了刺猬蓬。 邱行山后背中了一箭,这一箭力道巨猛,透体而出,并再次穿透了他身下的世子邱云兵。 瘦小的世子在睡梦里气绝身亡。 一箭两命。 林中十几条身影飞掠而至,查看伏击战果。 一个蒙面的汉子在邱行山的鼻翼下探了探,又摸了摸脉门。 然后一挥手,一群黑衣蒙面人如风一般掠去。 此时,风疾雨急。 忽然,黑幕一般的上空,一道旷古罕见的诡异的金色蛇形雷电,粗如水缸,迤逦扭曲,金光一闪,劈落下来。 劈落在刺猬一般支离破碎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