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动
繁荣壮观的华国帝都—— 三城层环,六坡利用。 街衢宽阔,坊里齐整。 形制划一,渠水纵横。 绿荫蔽城,郊环祀坛。 规模空前,旷古绝今。再怎么赞美都不为过。 承天门横街。 有一马车缓缓驶过。 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车内两人一人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叔——九江王张熙。 另一人则是兵部老尚书王俊卿。 二人寒暄一番进入正题—— “都说自古良将如美人,不许人间到白头,可说到底天下总归是我皇室流的血最多啊……” 老尚书不置可否,泰然自若。 “老尚书啊……” 下一秒,终是按耐不住的九江王如市井之徒破口大骂: “你个为老不尊的老赌鬼!没事就爱拉着本王推牌九,这下可好,本王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全被你这个老东西祸祸走了!这他娘的叫出血?这他娘的简直是倾家荡产要本王命啊!” 老尚书清一清嗓,咳了一声。 心中默念:莫恼莫恼,偏那碎银几两,解我万千惆怅…… 一旁的王爷仍是怒骂不止。 王大人发白的胡须微微一扬,一口纯正的帝都口音: “王爷儿息怒——” “息怒,息怒你个泡泡茶壶!你个老东西满肚子坏水,可真是阴险狡诈老jian巨猾第一人啊……” “……” 大概九江王实在输得厉害,老尚书总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欲言又止后只得乖乖闭嘴,心中又开始默默祈祷这王爷早点骂累歇歇才好。 良久,九江王张熙终于是骂得太过投入,嗓子都嘶哑了这才停下。 “王爷,老臣有一事相告——” “放!” “太后那边下的懿旨,现在恐怕已经到了元帅府了……” 张熙眼神一凝,正襟危坐,只一瞬之间便重新散出了王的气场。他深意地看了一眼老尚书,问: “是太后的意思,还是?” 老尚书哈哈一笑: “不骂老臣了?” “尚书大人不说便不说,此等皇家八卦本王根本不感兴趣。” 这次轮到老尚书大人傻眼了。 这诺大的华国境内,要论王中之王的八卦大王,不是眼前这位九江王又会是谁? 二者尴尬相视。 浅浅一笑。 不再言语。 …… 承天门横街,随东西中轴线越过武辉巷、二府街、红埠街和校场门后,便来到了劳德巷。 话说此刻巷深处元帅府内—— 那突来的雷人雷语。 和这别致的“扮相”。 让众人都难免被这突然回府的杨慢慢给雷住了! “放肆!休得无礼!” “跪下!” 再看娘亲,哪还有之前的“泼辣”,此刻元帅夫人的庄严感一览无遗。 毕竟身为将门之后,骨子里生着对华国的忠诚和皇帝的敬重,衣衫褴褛光屁股的杨慢慢乖乖跪下听旨。 那场面略带滑稽。 而田公公虽被这少年莽撞打断,心中却是清楚这座帅府对于华帝和整个帝国的重要性,不仅脸上不恼心里也不敢有多想,兢兢业业朗读完太后懿旨。 公公临行前轻轻留下一句话: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 宫里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浩浩荡荡而走。 …… 不久,帅府内再次恢复了“温馨和谐”的画面——郦氏夫人又开始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少年打了…… 被雷劈? 当老娘是傻子啊? 衣衫不整。 全身脏乱。 自己做了错事居然还敢撒谎! 这副德性真是越想越气! 府上早有“审美疲劳”的丫鬟仆人们听着这悦耳的“哎哟叽哇”声,内心古井无波,甚至还想笑? …… 那少年边跑边躲,边躲边跑,嘴上也不闲着: “郦君如你这个无情且漂亮的女人!” 等来一记鸡毛掸子。 结结实实抽在身上。 “哎哟哇!娘亲嘞我错得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啊!” 不管用。又是一鸡毛掸子。 “哎呀,娘亲您,哎哟!娘、娘亲您可知道那小美人,哦呸那小姑娘是什么来路吗?” 还是鸡毛掸子。 杨慢慢多年的挨打经验告诉自己,只能靠嘴遁避免皮rou之祸! 可一旦没把握好度自己只会被揍得更加凄惨! 在“生死”的边缘来回拉扯试探,才能领悟——生命的真谛! 又试了几句被抽之后—— 终是找到了一句“止戈”之语: “娘亲,您说皇帝伯伯为啥这么关心我的婚事嘞?” 郦氏听到此话才终于停了下来,呆滞片刻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杨慢慢见这句话有效,冷静思考。 也不知是天赋使然还是灵光一现,眉头一皱追问一句: “可是又跟那可恶的老爹有关?” 娘亲美目一惊。 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自己十三岁的儿子。 杨慢慢一阵心虚双眼不敢正视。 远处徐管事徐徐走来。 郦氏扔掉手中的鸡毛掸子,双捧着儿子的脸颊,道: “咦?臭小子,你的斗鸡眼好了?” …… 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换上一身精致的丝绸华服后,杨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 屋外走廊的丫鬟仆人们见了少爷不由得目瞪口呆—— 往日那个神神叨叨的斗鸡眼少爷,没了斗鸡眼后竟是生得这般俊朗! 想来也是,这帅府的女主人年轻时本就是华都有名的大美人,大元帅更是一等一英俊的无双儒将,生的儿子怎会太过难看? 那双本该深邃明亮的双眼恢复正常后,终于露出了那过分勾人的魅力—— 旁边唤作萍萍和的两个小丫鬟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一阴一阳之谓道……” 得,这一开口便破功。 还是神棍! 只不过神棍变得英俊起来,总归不算是什么坏事嘛。 …… 深夜,十三岁的杨慢慢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时身如其境,梦醒时分却是遗忘大半。 只含糊不清地记住了名叫红河紫峰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高大老道人。 梦里的故事情节根本记不清了。 郦氏独守空房,无刻莫在思良人。 手里握着的玉佩,刻有“彦启一生唯爱君如”八字。 这印痕明显看得出来由真刀真剑所刻,非玉匠之功。 玉佩在手中越攥越紧,低声自语: “君如君如,原来父亲大人也是希望自己巾帼不让须眉的啊,奈何那年偏偏遇见了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呀。” 下一刻郦氏将玉佩捧在心窝,这些年相思的委屈似是蓄谋已久,脸上又是一道不争气的泪痕,开始对玉说话: “彦启哥哥,我们的儿子好像终于要开始长大了啊,不知该喜该忧。” 府内另一房间,徐管事写下八字给宫中的密信: 公子斗鸡眼消失了。 至于小孩子被雷劈的片面之词,自己不会信,帅府的女主人不会信,宫里那位更不会信。 沉思片刻,又将一份一模一样的密信绑在信鸽送去了远在边关的军帐。 夜深。 人静。 一切如打更的吆喝声,如常。 …… 第二天醒来,阳光洒满了华都。 帅府门口,杨慢慢口中的小美人再次如期而至。 “小姑娘,你也听了我们家少爷两个月道法玄经了,可是有所顿悟?” 门口护卫打趣道。 那小妮子一个鬼脸,吐了吐俏皮的小舌头,便从门口一溜烟跑了进去。 得,又屁颠屁颠乖乖听讲去了! 说起这二人缘分,初识于东市一座说书茶楼。本是听书不曾想与那隔桌少女交流后竟摇身一变自己成了说书人。 好在少年神棍知识过硬。 口若悬河。 两小无猜。 一来二去熟稔起来后便拽回了府。 最开始若不是少爷吩咐,哪怕是一个小女孩,护卫们也是断然不敢放进帅府的。 只是两月来相安无事、徐管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这小女孩本就生得貌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惊才艳艳不说,性子更是讨喜,可谓人见人爱,所以护卫们也就一直没有阻拦。 …… 昨日因为被衣衫不整走光的杨慢慢吓到后走得匆忙,再加上当时少年的脸被雷劈得黝黑所以才没有看得清。 再见面时—— 少女的内心莫名出现了一丝悸动。 没有为什么。 这还是我认识的朋友吗? 他的眼睛竟生得这般好看! …… “小meimei,我昨天好像被雷劈了。” 杨慢慢打断了少女的思绪。 “真,真的啊?” 小妮子瞪大了美丽的双眼。 “那当然了,可是我的娘亲不相信啊,又把我狠狠揍了一顿,唉。” “爹爹给我讲了狼来了的故事……” “……” “我从未骗你!” “爹爹还说,即便有时候说了谎会能获得更好的结果,但错的就是错的,说谎就是不对的!” “我……” 杨慢慢实在是被弄得有些急了。 他冷静下来,开始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不自信地低下了头: “可是我的名字不好听呀……” “呐,我叫杨慢慢,你听我讲了那么多精彩的玄幻故事,总归是对我有一点点信任的对吗?” “……” 小少女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后—— 顿了几秒。 随后便笑靥如花。 再斩钉截铁地“嗯”了一声! 这突兀的一“嗯”,让少年的心情跟着莫名地乱了起来。 也没有为什么。 那一抹微笑更是温馨如茉莉花香。 如春风撩发。 如暖阳拂面。 少女略显稚嫩的俏脸涨得通红。 “我……我叫徐莫莫。” 少年的脸依然平静。 内心却是波澜不惊。 原来她也是叠名啊。 “你咋这么高兴嘞?” 徐莫莫一脸茫然。 “啊,谢谢你相信我呀,徐莫莫。” “嘻嘻,不客气。” “我干脆跟你细说昨天的经历吧……” “好呀。” 少男少女两个月来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后,今天的故事也破天荒地没有讲那些玄幻修真。 少年没有骗她。 她莫名相信他。 两个身处无知年华的少年少女,连名字同是叠名都发自肺腑地开心。 少年意气风发。 少女双捧下巴聚精会神。 两人眼中都闪烁着光,再互相说着一些简单至极却清澈的道理。 这青涩懵懂的画面,可真是世上最动人的风景了…… 正是应了佛门一语: 风未动,旗亦未动。 是人的心自己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