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这才是漫天箭雨
是夜,文呈拿着新写的话本《白雪公主》,回到家里,准备给小鵅讲故事,哄她睡觉。 及至家中,却见堂屋里面,点着一盏微弱如豆、昏暗莹尺的油灯; 陈婉的父母、meimei和陈婉,都坐在那里一边纳鞋底、一边等候自己归来。 ~~~~ “如此昏暗的灯光,你们何苦还做这些针线活儿呢?”文呈一声叹息,家里又不是点不起几盏灯… “呵呵,夫君归来了?”陈婉见文呈进来,赶紧起身替夫君去除外袍、打水洗脸。 等到文呈坐下,陈婉爹开口了:“二郎啊,外面闹腾的乱糟糟的,真是官兵演练而已?” “是啊,没有蛮人细作混进来;只是演练一下,有备无患罢了。”文呈回道。 陈婉母亲开口:“没有细作混进来就好!” 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就是不晓得这次蛮人来作乱,我们家里的东西,会不会被蛮人抢光?唉,新买的陶盆,才用半年不到呢!” “咱们乡下那个家里,哪有值钱的东西值得抢?”陈婉爹气呼呼的,口气挺冲; 陈婉娘显然不惧这个糟老头,立马顶回去:“看看你,说的轻巧、叼根灯草!再是穷家破户,那也是一户人家!哪没有三五个陶罐、七八只箩筐?哪一样不要钱添置!家里的纺车,还是我当年的陪嫁哩…若是被蛮子弄坏了,你买新的赔我?” 陈婉爹脾气也不小,闻言就开口数落陈婉她娘:“婆娘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就盯着那破房子里的盆盆罐罐!如今愁困危城、坐吃山空;也不晓得蛮人会不会拆了店铺…你倒是还有闲心做鞋垫!”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了收入,一点点火星,就容易引起两口子干仗! 哦…… 原来是陈婉爹,眼见快餐店关门,没了入项; 虽说文呈给他的是“月俸”,耽搁几天无妨。 可几天没开门做生意,眼见女婿没了生意上的进账,陈婉爹便死活不要文呈给的工钱。 而且他担心位于城外的快餐店,被流民、被蛮人拆了当柴禾… 他这才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呐! 老一辈的人,就是这样的心态:一辈子穷怕了、八辈子闲不住。 即便是儿女给他们钱养老,他们也不会闲下来保养身体; 一辈子辛辛苦苦地里刨食,觉得自己吃几天闲饭,成了「无用」之人,就是天大的罪过似的… ~~~~ 这几天,城门紧闭 陈氏快餐也关门了,陈婉爹心里顿时空空落落的,双腿像踩在沼泽地上,弄的心里也不踏实。 他一天到晚拿着支笤帚,扫完了三娘子家的庭院、就跑过来将文呈家里里外外打扫几遍; 把文呈家扫的太干净了,连蚂蚁走路都打滑、土元都不敢拱泥巴 实在是太干净了,连土元它都不好意思破坏环境。 ——也有可能,是畏惧他手中的扫帚。 还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土元不想折腾…… 眼见天色还是黑不下来,陈婉爹就跑出去,把巷子里来来回回扫上两遍。 扫啊扫,那日头还是不落山;水缸里面,担的水已经冒尖尖…只好又跑大街上去扫地… 哎,一辈子劳累命! “陈爷”扫大街,或许没什么值得稀罕的… 可这“文大人”的岳丈扫大街,性质就不一样了: 只见沿街商铺掌柜们,撸起袖子亲自干;里正门吏、街坊邻居,都扛起扫帚参与进去… 能够与“陈爷”搭上几句话,好处未必有,可它没坏处啊! 万一,文大人看见此情此景,心里一高兴,那个啥啥啥…不就赚大发了吗? 没能与“陈爷”一起下过乡、没能与陈爷一起扛过枪… 一起扛过扫把,想来,也是极好的。 文呈也不阻止陈婉爹,任其热心于公益事业。 孝顺孝顺,欲行孝,就得学会顺着他们的心意来… 哪怕他们是瞎折腾、白劳累。 扫大街,总比跳广场舞强:前者是公益、后者是公害。 ~~~~ “二郎啊;” 陈婉爹吞吞吐吐,试探着问:“你是官家人,你说,这蛮人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对于这个问题,文呈不能、也不敢回答 ——难不成告诉自己的岳丈:放心,可防可控! 保密原则还要不要了? 如今的陈婉爹,那可是人见人敬的“陈爷”了。 保不齐他一听到这种军机大事,出去扫大街的时候,被老头老太太们一吹捧… 他要么说漏嘴、或者是故意逞能,显摆自己“消息灵通”… 那样的话,用不了两个时辰,那是满县城都知道了! 谣言传播的速度,永远比你的想象力更飞的快、飞的高。 随便编一个说辞骗他,文呈心里又抵触的不行… ~~~~ 还是陈婉四妹陈佩,跳出来解了文呈的围:“看爹你问的甚话!蛮人要跑哪里去抢东西、他们要抢多久,难道还跑过来给姐夫请示一下不成?” ——哈哈,这次,陈佩你还蒙对了! “要不…” 文呈开口:“岳父岳母大人,去县寺工地上,打几天杂?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工钱的,还管饭。” 这几天,县寺大门一侧的围墙,被扒开,准备修建「政务厅」。 也就是修建一排小二楼、沿街一楼是敞开的店铺式样。 以后汉安县民众到衙门办事,就不必从大门进入、再去各司公房找人。 省去了大家看门子脸色、去公房陪笑脸的麻烦。 民众办理一般的事务,如纳税补税、上户籍、田地房产过户、买卖奴仆、娶妻入赘…政务厅里面都可以办完。 给自家人找工做 哎,文呈这也算是“以权谋私”了罢? 动用自己手中权力,给岳父岳母找了一个工地挑砂浆、拌稻梗泥巴、抬木桩的活儿。 一人一天,十八文工钱… ~~~~ 这几天,蛮人劫掠的方式突然改变:从原来的自东而西依次扫荡,变成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侵门踏户… 二十多个亭台,被“蛮人”屠戮殆尽; 那些进不了县城避难的豪强大户人家,只好召集族人、组织奴仆,各自加强防备; 家主躲在房里求神问卜、任由姬妾们在被窝中瑟瑟发抖… 黎昆、钱封已经完成各自的任务了;现在两人合兵一处,前往汉安县边境布防。将欲意进入汉安清剿蛮人的贾龙,给阻挡在边境河对岸! 两军隔着拱桥对垒,汉安军就是不让贾龙过河… 给“过桥费”也不行! 贾龙无奈,只好行文汉安(代理)县尉文呈; 贾龙质问汉安县衙门:一个小小县尉,竟敢阻拦「比两千石」秩俸的郡校尉入境,你吃了鹅肝不成?胆够肥啊… ——尔等,这是在唱哪出?! 贾龙当然可以涉水过河而来,可那样的话,辎重、粮草、骡马… 还有官军们打劫来的东西,就没法带走。 未雨绸缪,凡事先往最坏处想:若是汉安军吃的不是鹅肝,而是吃的熊心…真给你来一个“半渡而击”的话 ——那酸爽,谁受得了? 千万别以为这个年代的人,不敢以下犯上: 死于背后冷箭的将军,比起被正面射杀的将军,多的太多了! 尤其是在野蛮的益州地界上,有人脾气一上来,剁了县令、太守的事情,都上不了“邸报”… ——杀个官员而已,寻常事,用不着大惊小怪的,朝廷邸报都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墨汁。 文呈接到公文、写好了回执,便收拾行囊,前往边界,准备与贾龙一晤、顺道谈笔买卖! ~~~~ 这日,太阳不晓得昨夜干啥去了,精神萎靡不振的趴在脚背山山顶,就不愿意再动弹… 薄雾袅婷,四下宁静 忽然,汉安县城东门大开;数十骑快马呼啸而出! 领军骑士口中厉喝:“紧急军务,速速闪开!” 一边厉喝开道、一面打马提速,一行人径直往东边而去! 城外,这几天不断地有人绝望离去、还有人依旧在陆陆续续赶来。 这些人眼见城门打开,赶紧呼朋唤友往城门洞处涌; 骑兵一出来,又赶紧忙不迭的避让,闹的好一阵鸡飞狗跳! 等到这些杀气腾腾的骑兵出了城门,那厚重的城门又开始缓缓关闭! 慌的众人赶紧跑过去,向关门的官军点头哈腰、攀亲附戚; 手快的人,连忙递上铜钱金豆,只求放自己一家人进去… 钱坚持照收,事儿坚决不办! 害得空欢喜一场的豪强们,在城门洞里好一阵跳脚; 众人嘴里扬言:要与那些军士的女性先辈们,发生超乎友谊的、纯肢体上的、激烈且持久、还是团体性的经验切磋与技术交流! 发乎情,止乎礼; 你们都打算越过正常男女交往界限了,这还能行? 就算婶婶不反对,舅舅也不可能答应啊。 嗖嗖嗖,几支响箭定好位置,惊的这些发怒又发情了的豪强们,赶紧抱头鼠窜,心里暗叫:鸭儿,打熄! ~~~~ 文呈自信骑人… 其人,品行还能凑合。 骑马却是不行,这东西是纯技术活,与人品无关。 一行人冲出城数里之后,文呈就顶不住了,胯疼! 黎敏只好去村里征用了一头骡子,让文呈侧坐在骡背上,慢慢悠悠往前赶… 跟小媳妇回娘家似的,只是路边的红高粱已经收割完了,没有了猛男的藏身之地… 反正也不赶时间,拖的一天是一天! 数十人就这样渴饮饥餐、晓行夜宿地行军。 两百来里的路程,骑兵竟然顺着官道,足足走了五天,才赶到两军对峙的「长沙桥」。 ~~~~ “嘭” 长史杜峰一巴掌拍在案桌上,“甚么玩意儿?竟敢以武力向我等示威!” “示威也好、直接威胁我等也罢,咱们是真干不过啊!” 佐尉叹口气:“没成想这汉安军,战力居然恐怖如斯!” 浓眉大眼的贾龙面色阴沉,眉毛皱成一团、大眼眯成条缝;板着个脸,坐在大帐里一言不发。 今日申时初(下午三点),河对面的汉安军营里,突然旗帜招展、锣鼓喧天! 惊的贾龙等人赶紧登上望楼查看。 只见对面汉安军军士们,齐齐退后数十丈,整理好队伍之后,转身面对贾龙方向而立; 稍倾,对方军营里、主帐前的黑虎旗一挥,整个汉安军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一声锣响,汉安军前排军士半跪于地、第二排躬身、第三排直立,手中拿着一件圆形长筒物什… 距离太远,实在是看不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何物。 此时,几支响箭呼啸而来,直直地钉在河边的斜坡上,尾羽轻颤、嗡嗡作响! 等到第二声鸣锣,军士们齐齐举起手中物什,洗刷刷…齐刷刷对准了贾龙这边; 第三声锣响起的一瞬间,贾龙等人忽然发现:天,咋一下子就黑了? 由无数“砰砰砰”的声音组成的巨响,瞬时淹没了流水声、锣鼓声、惊呼声、自己属下儿郎情绪崩溃时的嘶吼声… 天地之间,只有“呜呜”的箭矢破空飞行声、数千汉安军士同时发射箭矢的“碰碰”声! 这才是真正的“漫天的箭雨”! 不带夸张、更不是井口几十支箭矢飞舞那种… 而是数万支利箭,毫不间断的朝你飞过来、又如天虫降临凡间,有着瞬间能够摧毁一切架势! 如狂风、似骤雨;犹如乌云压顶、又似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