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章节第十二章 文呈家没钱
过了几日,文呈向县丞虚心讨教,为何县寺里会如此断案。 这次县丞倒是没有推托: 轻罪轻判,谁还给你送礼? 只有重判,家属才会在“乞鞫”(上诉)之时,上下勾兑,以求改判为轻。 重罪往死判,人犯就会羁押在县狱中; 若是判“徒徙,流千里”,县狱哪来的进项? 还得倒贴俩差役押送。 且不说进去了,什么“免打钱”、“面礼钱”、“吃食钱”、“通禀钱” ……你好意思让狱卒,平白与你往家中报讯? 想改善伙食吗? 没问题,本狱以人为本,你说,今日想吃哪家的特色菜? “选监钱”……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南北通透的,自然贵;没钱,没钱就住阴暗潮湿的、公摊面积大的, 还有资格挑拣不成? …… 县丞问文呈,平常可有人犯家属,托请于你? 文呈回道“偶也是有的”。 县丞笑曰:“这就对了,你一个无职司之人,尚且有人托请于你,探听消息,更何况其他人等乎?” 判决死囚,需尽力拖延至秋后鞫狱(判决);待县寺上报于郡府,决曹掾史大人案头,再核对复返于县中,秋决之期已然过矣,便只待明年秋决。 ——时不我待,如之奈何耶? 判株连者,呵呵,此便是多年难遇之好营生,饕餮之餐至哉! ……大家都坐排排吃果果,乐乎? 幸遇来年朝廷“大赦”,固然幸甚。 若无大赦,使一老妪,替人犯奔走。 瘴目涕泪、凄凄惨惨哀求,再乞鞫(家属再次要求复审)。 我朝“以孝道治天下”,拖以时日,以待来年…… “额,如遇大赦,人犯何以甘愿奉上钱帛?如若人犯,家无余财,又当如何?” “嗟!布衣白身,何以知晓天恩雨露,何时降于何地? 六月来邸报,太后庆华诞、皇后添龙子,乃至祥瑞临吾朝:逮到白化獐鹿、谁家公鸡变母鸡……尽皆大赦之机。 七月接公文,汝不会在六月中旬,便报喜于人犯: 恭喜贺喜,县寺上下官吏、狱中一干人等,前后奔忙左右托请,汝之大幸!朝廷恩赦汝,罪减三等矣!” 既然县寺上下,无亲无故如此替汝等尽心,助汝等开脱 ……嘿嘿嘿……这个做人呢,最重要的,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至于家无隔夜粮之黔首死囚……那还活着干甚!汝当县狱霉豆粥,喝不死人乎?” …… 高,高啊!高山仰止的高……县丞君,能否劳动你助小子一下…… 脖子扭了。 文呈斜躺于竹榻,脑海中前世今生的记忆和认知,不停的在翻滚、纠缠、化开复又盘踞。 一会儿如热油扬汤,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一会儿又如脂粉盒坠于水盆,渲染开去分不清色彩。 …… 正迷迷瞪瞪之间,感觉有人蹑手蹑脚,为自己褪去布履布袜。 原来是那陈氏,端进来一盆热汤,正欲替自己沐足。 文呈便坐起身来,挥手示意陈氏自去忙活。 “夫君大病初愈,尚未将养几日,县寺公务繁杂且劳心,待妾身服侍夫君便是。” 那陈氏柔柔说道; 小脸红了没有,文呈不得而知,卧房联通堂屋,木板掩窗,屋内也无灯烛火把,黑麻麻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人形。 “无妨,小鵅小豨,也需有母亲陪护于侧,汝且去,吾自会安顿。” 陈氏糯糯道“夫君勿恼,小豨夜里,时有啼哭;小鵅也辗转翻滚,不得安宁,妾这便去照看,夫君且早早安歇了罢!” 文呈鼻子里嗯了一声,陈氏便转身,径自往堂屋而去。 堂屋左右,各自有卧房,蜀中民居,多半都如此格局; 主人居东屋,亲近之人来访便住西卧;远亲好友,自有厢房安置。 …… 打发走了陈氏,文呈扒了儒衫与里面的“縕”袍……此袍裾,与战国名家曾子曾参,配享孔庙的大人物。 此袍裾与曾子同款,曾参混的不行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撸起袖子,就漏出乌漆嘛黑的手臂,“捉襟见肘”这个典故,便是出自他。 文呈不无恶意地想:这曾子当年估摸着,也穿不起亵裤,直接挂空挡,风吹屁屁凉。 反正也没人撩起他的縕袍一探究竟——多稀罕呐! 没那物什的,想撩又不敢撩;有那物什的,不稀搭撩……不就是草窝里,趴着一只死蔫蔫的雏鸟么? 有啥呀,俺的比这大! 上茅厕倒是方便,就是不知“行方便”这句话,是不是也源自于此? …… 只着葛布里衣的文呈,简单的洗了洗脚,也不管木盆里的水了,倒头便睡。 倒不是不喜陈氏,只是如今的文呈,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与陈氏相处。 厌恶肯定是不会的:陈氏在自己躺榻上懵圈的日子里,衣不解带、端茶倒水,倒溲溺、熬药汤。 憔悴的面若未经渲染的麻布……苍白里透着青灰。 喜爱,更是没边没沿的事儿……不好意思,咱俩不熟。 …… 前世文呈是做销售的,辛辛苦苦打拼多年,也没做出来啥成就。 唯有学到了一条真理: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妄自菲薄、更不能狂妄自大。 妄自菲薄,会失了进取之心;狂妄自大……要挨收拾。 今世的文呈,对汉末并不了解多少,一个比较合格的乖娃娃,小时候的一切,全都是父母安排。 婚后的生活,俱为陈氏打理; 其人很本分、有一点懦弱。 前世的文呈,更加不了解汉末,小时候看连环画、听了点评书、看了本《三国》……特么还是演义那种。 …… 不过文呈倒也明白,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是一个极其黑暗、残酷的年代。 民不聊生,骸骨盈野;朝廷昏聩,卖官鬻爵司空见惯。 外戚、宦官、后宫老娘们儿轮流掌权,全没一只好鸟。 此时,大规模起义此起彼伏,流寇、水贼、劫匪、强盗遍野。 那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逐鹿中原的大人物,哪一个脚下,都踩着成千上万的尸骨。 他们都是蘸着平民的血,在史书上,书写自己的传奇 ……真不知道这些货,有什么值得歌颂的。 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好么? 非得来骗、来偷袭,我这个多灾多难的大汉王朝。 文呈对汉末,印象深刻的东西不多。 记忆深刻的,是有一个被称作“环眼贼”、姓张的屠户,于光天化日之下,无证在当阳桥上,拦路收费:“呔,某家,乃是此桥收费站站长!诚惠,一人五个大钱、一马十文。” 数额太大,曹cao当场就懵了圈,把所有的算筹摆出来,计算半天,依旧不得要领。 只是,曹cao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若是从此路过,追上去不管打输打赢,光那买路钱,立马让自己的公司,得破产清算! 气的曹cao一咬牙:“走,兄弟们,大不了这仗,不打了!” 还有就是:有一个编席子的蔑匠姓刘,耳朵很大……不是图图,这个很确定。 这厮特别能跑,估计是摆摊卖草席、草鞋,逼出来的短跑小能手;经过长期的突击锻炼,后来,他变成了长跑冠军 ……挺励志的故事。 这厮还特别能嚎,无需酝酿感情、不需要接受阶级改造再教育、更不需要在袖子藏姜片……那家伙的眼泪鼻涕,说来就来、还加量不加价。 这厮,小时候,一定是经常偷吃家里的咸盐,泪腺得了亢奋…… 盐里加碘 ——的确是有科学根据的。 文呈知道自己,如若参考《三国演义》里面的知识,去做人做事,估计自己活不过三年,卒,年二十四。 ……算不上夭折了 可天雷滚滚,都没有劈死我,真没理由,不再让我活个五百……50年啊! 生存还是毁灭——这么高级而深奥的问题,从此不再困扰文呈。 接下来,得好好想想“如何生存、如何更好的生存”这种小问题了。 是得好好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