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逛大街巧遇马爷 忙回府巧姐出事
不起眼的一顶藏青制式小轿,随行的也只三四人,贵叔却是撩起袍子一路小跑,毕恭毕敬早早下台阶,上前迎。 轿夫默契放下轿子,在大门正中,抬首昂然站着,气势很足。虽同是普通家丁,青衣小帽短褂快靴的装扮,可这体格儿,搁在顾府,妥妥得是个护院打手。 跟在轿旁的小厮很是客气,紧走两步上前来迎。 “贵叔不必多礼。我家少爷说啦,官阶再高,也不能丢了亲戚不是。这是家宴,只把他当作小时候那个爱玩泥巴的鼻涕虫就可以了。” “那如何可以呢,今时不同往日,知府大人身份高贵,还念旧情是照拂,我等还是不能坏了规矩。” “里面已开席,请大人下轿随小人入上座吧。” 贵福屁颠颠的主动上前掀轿帘。 “诶!” 这边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已将轿帘完全掀开。 空无一人。 贵福一脸疑惑,回头发问。 “大人呢?” “贵叔,您看您着什么急呢?大人来的路上,突遇公文处理,便先回衙门了,责令我等先将这贺礼送到,他稍后便来。” 说着话,两个银锭便已悄悄塞进贵福宽大的衣袖内。 “贵叔今儿您也不容易,忙前忙后的,得空去茶楼,请您听曲儿去。” 这小厮小表情小动作极多,也是个心思极其活泛的。 贵福不动声色的收下,面上一顿客气。 “哎呀,太客气啦,听曲儿就不用啦,府内事务也多,几位小哥先随我进去吃酒吧。” “那就谢谢贵叔特意招待啦。” “好说,好说。” 两个人继续相携着,客套几句便进去了。 “这几个人什么来头,用得着贵叔亲自迎进去?” “这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官轿,这几个轿夫一看也不是寻常人。能来贺寿,跟咱们顾家还有亲戚关系的,也就刚承了知府的表少爷了。” 常贵目送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解释道。 “啊,还是外面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畅!” “小姐,您小点声。” 乔锦心好不容易溜出来,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吃着喷香刚出锅的青团子,耳边是茶楼瓦肆里传出的,吴侬软语的评弹小调,情不自禁当街舒展了个大大的懒腰。 “来串糖葫芦不,这位小姐?” “谁是小姐,看清楚了,我们是男人!” 刚出街不久,女儿身便被人一语拆穿,乔锦心很是慌张。 “可是那位客官说这把糖葫芦是给二位小姐的。” 乔锦心随着小贩手指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手执纸扇,一脸笑意的熟悉面庞。 “你怎么也在这?” 碰巧遇上熟人了,乔锦心接过那一把糖葫芦扛在肩头,惊讶的过来叙旧。 马爷“啪”的收起扇子。 “挺巧啊,我正好一个人在街上逛逛,谁成想就碰上你了。”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在去顾家拜寿途中,正遇到乔锦心二人从狗洞里鬼鬼祟祟钻出来,这才一路尾随,找了个由头,“刚巧碰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葫芦的?平时在顾府管着,这些街面上的,有烟火气的吃食哪里见得着。” 乔锦心扛着这一大把糖葫芦并不生气,反倒随手拿了个,美滋滋吃起来。 “上次在梨园,我看你除了香瓜子就那山楂糕吃的最多了,只是这街面上没有零嘴铺子,不然就给你包两袋带回了。” “不用,不用,冰糖葫芦就挺好!” 乔锦心咂巴着嘴,细品滋味,很是满足。 “前面有个馆子我常去的。厨子过去在宫里当过御厨的。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一道去尝尝?” 马爷顺势提议。 乔锦心吃的满嘴红红的糖渣子,听见又有吃的,开心的直点头。 “走啊,你带路!” 见乔锦心爽快答应,马爷脸上的笑意散的更开了,甚至僭越了,转身状似亲密的,用拇指给乔锦心抹去她嘴角的糖渣子。 “走吧!” “干嘛,你是嫌弃我吃的满脸都是吗?” 可乔锦心却在原地不动,声音冷下来,略带不悦的问。 “啊?” 马爷一愣,不知道是哪句惹恼了她。 “我有手,能自己擦,大街上一个男人给另一个同行的擦嘴角,不怪异吗?”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你已经“出卖”过我一次了,我可不想有第二次了。” 马爷苦笑。 “那只是逗你开的小玩笑。” “小玩笑也不行,兴县就这么大,一点小事儿就搞得满城风雨的,尤其你还算是个大官,诶,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万一被认出来就不好了,你太危险了!” 乔锦心越说越觉得不妙,手里的糖葫芦也不要了,一股脑儿又塞回马爷怀里,煞有介事,躲瘟神一般,带着秀云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一时间的变化让马爷也没能反应过来,等回过味儿来,拔腿去追。 “你等等我啊,夏兄,夏兄!” 马爷在后面大呼小叫的,乔锦心更慌了,马上提速,只想赶快甩掉这个难缠的货。 只顾着后面的“追兵”,没看前方,等听到“哎呦”一声,再“刹车”已经为时已晚了。 “对不起,对不起!” 乔锦心连声道歉,赶紧去扶起被自己鲁莽撞倒的那人。 “少夫人?!” 乔锦心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连忙又迅速低下头,闷声闷气,故意压着嗓子的答。 “什么少夫人,你认错人了。” “少夫人你别装了,秀云都在儿。” 乔锦心抬头望天空,四十五度的忧伤,心里苦涩:她不过上个街,还没到五分钟,就碰到两个熟人,还都给一下认出来了,真是太难了。 乔锦心只得鬼鬼祟祟拉着刚站起身拍打灰尘的常贵,拐进一个相对安静,没有人的巷子,继续说话。 “常贵,回去之后千万别跟你家少爷说啊,算我求你了。” 乔锦心掌心合十,不断搓着手,卑微祈求。 “可是少夫人,少爷一早就知道了啊,他让我出来就是来找您回去的。” 常贵也很无奈。 乔锦心仿佛听到自己心里有“卡啦”一下,玻璃清脆碎了一地的声音。 “那我还是晚些时候再回去吧,反正回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既已被发现,乔锦心破罐子破摔,不如玩痛快了再说。 “可少夫人,巧儿小姐出事了,您确定不回去看看吗?少爷说了,要不是您,巧儿小姐也不能做出这么样的傻事儿。” 这话意味深长,明显顾维均知道了些什么。 乔锦心脸上严肃起来。 “巧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提到巧儿,常贵吞吞吐吐半天斟酌,本不愿在街面上多言,但见乔锦心逼迫的眼神,还是说出了实情。 “巧儿小姐,巧儿小姐她,她在老爷寿宴上,当众绞了自己头发!” “什么?” 秀云以手掩口,一声惊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损毁呢?何况在老爷寿宴上,当众断发,这是公开咒老爷死啊。” 乔锦心沉默。 一个十三的小姑娘,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能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听说是老爷当场拍板,给巧儿小姐定了福海茶楼李掌柜家儿子的亲事,巧儿小姐才一时冲动激愤。” “什么?就城东福海茶楼那个李掌柜的吗?兴县谁不知道他那宝贝儿子是个瘫子,还是个痴傻,这老顽固是疯了吗??” 乔锦心到了实情,真是要气炸了。 “少夫人,您是不知道,李掌柜这次在席间,直接命人抬了三口大箱子,打开都是货真价实,金灿灿的金锭子啊。人家说了,咱们巧儿小姐嫁过去,就把在绍城生意最好的丝绸店还有十万纹银同样作为聘礼。” “真就土大款,给自己儿子买老婆呗。” 乔锦心不屑。 “反正老爷当时也喝高兴了,一拍板儿,就允了。” “他那是早就预谋好了,要把巧儿当件商品待价而沽,到他的心理价位了,就果断抛售,老资本家了。” 乔锦心冷笑着。 “巧儿呢,巧儿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啊,,常贵长叹一声,“在思过堂关着呢,听说,晚上老爷还要召集顾府上下,当众施家法,以儆效尤呢。” “按着家法这要抽几鞭子啊?” 乔锦心右眼皮直跳的,总觉得不安。 “常贵不知,少说也要几百鞭子的吧。” “几百?” 乔锦心一惊,这拇指粗的鞭子顾维均挨上十几下,都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巧儿一个十三的小丫头,如何能吃的住?这不得被活活打死? 几个人不敢耽搁。 回去不用钻狗洞了,常贵早备下了两套干净小厮衣裳,二人换上,低头跟着便可以安全的回到内院。 顾府内宴席已经散尽,一路走来,院内院外,大大小小的灯笼,寿字红绸,在秋风里,摇摇晃晃,反倒衬得有些萧瑟。收拾残局的小厮,丫鬟均是脸色凝重,低头做事,更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仿佛之前的欢乐热闹喧闹都只是一场水中幻影。 “少爷,她们回来啦。” 屋内长时间的沉默,只听得“啪啪”清脆的熟练打算盘声。 乔锦心忐忑,不知道顾维均什么意思。 常贵朝秀云使个眼色,秀云明了,便立即跟常贵离开了,只留下孤独无助的乔锦心,内心流泪。 “你打算一直在外面站着吗?” 顾维均清冷的声音响起。 “哦。” 乔锦心这次懒懒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