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传说三:白色小皮鞋
少女背着单肩包,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后尾灯,渐渐地消失在弯道处。 脚底这双白色圆头的小皮鞋,美的诡异,白的凄迷。 并不怨恨,哪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忘了正事。 也许姜时生不记得她了,但她一直记得他,在公园里的惊鸿一瞥,终身难忘。 精致绝伦的侧脸,朦胧清澈的双眸一如既往的动人心弦。 他微微皱眉,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显得清冷而慵懒。 如果不是气质过于玩世不恭,她还以为他是个小jiejie呢。 在熙扯了扯嘴角,哪怕因此扯动了伤口,她也还是想笑,因为开心和满足了。 可惜还未能够看到正脸,那她真的死而无憾了。 所以在这段令人折磨的日子里,她也一直后悔,一是对不起阿爸哦妈,二是如果自己当初记得拍照,留下他的正面照该多好。 真是丢人,怎么能因为他太漂亮而忘记了职业cao守呢?毕竟自己可是一名私生饭组长来的。 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她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之中,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太像了。” 突然,在熙瞳孔猛地缩小,冷汗直流,缓缓滑下脸颊,手心冷得可怕,哪怕上面附上了另一只温暖的手掌。 那是一只苍老,上面皱纹密布,却显得格外小巧有力的手。 转过头,老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祥,与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相同。 “怎么又乱跑了?还受伤了。” “唔…” 在熙全身颤抖,急忙拍着自己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荧光牌,上面早已被她涂改了信息。 “啊,哈哈,是吗?有心了。”老妇人看着上面写着的十六字,尤其是一家四口,只剩一口的时候,忍不住轻笑。 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一会儿后,才止住了笑意,然后沙哑着声音,意味深长地低声喃喃道: “果然,寂寞会变得让人无耻呢。” 于是人会变得寸进尺,想在希望中寻找出路。 也许,是自己过于仁慈了些? 在熙恐惧绝望的眼神中,她先是看了看她满口线头的嘴唇,而后盯着她的脚良久,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家里,丈夫被嫌弃自己体弱多病的子女唾骂殴打,最后关在门外。 天晓得那天的温度多低,反正他的心与地上的雪花相似,拔凉拔凉。 一个被寒了心的人,也就铁了心的做人。 他开始讨厌很多的东西。 例如周遭人那自以为是的言语,居高临下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询问,甚至是不经意的推门而入,他都厌恶至极。 于是归根结底,似乎他讨厌的一切,所有的不幸都与自己身边,那个最爱,最亲近的人有关。 秋,还有我在,没关系的。 妻子自以为是的说。 秋,还有我在,我养你啊。 妻子居高临下的姿态。 叩,叩叩 有一天,丈夫不经意的敲门而入。 善英…?! 你在干嘛?! 血,肢体,以及面目因折磨,而变得扭曲变形的少女尸体。 肮脏的一幕揭露在世人眼中时,从那时起,男人开始转移,将自己的不幸发泄在了年老的妻子身上。 在子女冷眼旁观,面无表情的视线中,扯着她的头发,不顾她的哀求,一遍遍的砸上木门。 明明年轻的时候答应过她,不再对她家暴的。 只有她一直深信,家暴只有第一次,下一次就不会了。 始终做到了极致的“自欺欺人”。 其实伤痕累累的老妇人,对这个可怕的世事看得很通透,性格内向敏感,于是在忍受痛苦的同时,她得到了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单感。 酒品知人品,喝酒不可怕,可怕的是酒后发疯。 丈夫喜欢酗酒,然后跑到山路上,不顾陌生人鄙夷厌恶的目光,一边扯着始终站在身旁,照顾自己的妻子,一边红脸朝着他们大喊: “没错,我就是一没本事的垃圾,但我偏偏有本事让这婊子爱上我…哈哈哈!” 她在无数人面前丢脸,哪怕言语如刀,始终待在他左右。 别人问她,你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什么? 她嘴角上扬,笑着回答:努力的遗憾。 这绝不是怕人笑话,而为自己找的借口,她自知——是真的真心实意。 她遗憾自己努力了,还是没能改变他。 所有的人,都笑着说她心真大,遇到这样没本事的男人都能笑得出来。 老人牵着少女的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道强烈的车前灯,狠狠向着两人照来。 “唔唔…” “内。” 看着名为在熙的少女,老人犀利狰狞的表情一闪而过,在她拼命点头,示意自己不乱来的时候,她才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慈祥温和。 老女人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无所畏惧。 “孩子,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心存希望,我们可是女人啊。”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 后来,这个优雅聪慧,又狠毒病态的老女人与一个,跟他丈夫十分相似,同样嗜酒如命的男孩笑着,然后轻声哽噎道: “你真像我的丈夫。” 隔着玻璃窗,那好看得不像话的孩子,喝了一口烧酒压压惊,淡淡开口说着: “谁会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的丈夫呢?” 面对他人的讽刺,女妇人不为所动,笑容依旧恬淡平和。 我喜欢你,你知道。 但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要敲碎你的头颅,拿你的发丝当线团,将骨头磨成针,一旁放着你的眼珠。 这样你就真的属于我了…… Yaobu(老公),你永远不知道—— 当你“逃跑”去救人的那天,我生气了,很难过。 多想用锋利的刀先把你切成块,恨不得再切成丝,撒上盐撒醋,再加一点我的眼泪。 没人比我更爱你,因为谁能比我更爱一具腐烂的尸体呢。 习惯了血腥,习惯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对于空荡荡的房间,丈夫的离去,身体的残缺,心灵的折磨,早已疲惫。 早已见惯,即使我手染鲜血,让再多的人陪葬,也无法接受你的消逝。 被逼着当工具人,而将功赎罪的小姜同学,随口问道: “为什么?” “因为他最后习惯了,习惯了我的心大,就越来越不在意我了,现在,他走了,我笑不出来了。” “呵,同样是神经病,你比泰花小jiejie差远了。”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对着玻璃窗外的大男孩练习笑容,很奇怪喔,明明在笑,却嘴角向下。 原来笑只是一种心情,不是表情。 她示意大男孩近一些,她告诉他一个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原来那双白色圆头小皮鞋,是生日那天,丈夫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天下雨,两人蹲在一家西林洞的老杂货铺前,他提着两罐刚好的泡菜,点燃一根烟,缓缓吐着烟圈,待了许久许久。 后将那瓶未打开的Soju(烧酒),打火机一并放在她怀里。 “以后连我最爱的Soju,以及那颗卑劣的心都一并交给你,米亚内哟,善英啊。” “内。” “走吧,回家。” “内。” 那天,曾当过出租车司机的丈夫,驾着一架老旧的二代Excel,这早已淘汰许久的老古董,可是他的最爱。 这辆同样腐朽的老家伙,走上了日益翻新的67号大道。 “酒和车,就是男人的浪漫,善英啊。” “我呢?” “你?你就是我的全部。” 两人有说有笑。 最后,她的丈夫,为了救一个半夜寻死的高中少女。 丢掉了浪漫,丢下了她,永远的停留在了回家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