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噩梦
    祭子做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梦。    梦里的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蹦蹦跳跳地走在一条开满了雏菊花的小道上。    梦里的阳光,灿烂而温暖。有风儿夹杂着小小的花朵,落到她的头顶,竟然轻柔得不可思议。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前走,可她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就这么走着,走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金色的阳光不见了踪影,有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飘了下来,覆盖了那条开满雏菊花的小道,也仿佛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她隐隐地听见了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她的耳边响起,那声音,熟悉得让她想要流泪。    “小九,不要看……”    小九是谁?不要看什么?    祭子只觉得疑惑,可是有人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模糊地听见耳边猎猎作响的袍子翻飞的声音。    她的鼻端总是萦绕着淡淡的铁锈味。    这种恐怖的气味,让她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惶恐。可是,她怎么也挣脱不了那双捂住她双眼的手。    那双手,就这样温柔而坚定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慢慢地,她的视线终于渐渐恢复了清晰。    可是——    眼前出现的却是她一生中都没见过的可怕场景。    血,大红大红的血,就这样浇在洁白的雪地上,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她看见,无数的尸体以各种诡异的姿势陷在厚厚的雪层之中,那些支离破碎的四肢,那些死前惊恐至极的表情,无一不刺激着她恐惧的神经。guntang的热血在白雪之上冒着袅袅的热气,还有一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扭曲地蜷缩着、拱动着身子,试图向前爬行,可却是枉然,只能留下一道道血痕横亘在洁白的雪上。    祭子是第一次发现,血和雪,竟然是如此鲜明的对比。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扯动她的裙角。    当她木然地低下头时,却惊悚地发现,一个面部血rou模糊的人,正紧紧地攥着她的裙角,仿佛想要说什么,可是祭子却什么也听不见。她只能看见几块猩红的rou块在慢慢地蠕动,而她穿着的那条白色裙子,也已经完全被那个人身上的鲜血染红……    “啊!啊!”    “你走开!”    “别来追我!救命!”    ……    祭子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样,疯狂地尖叫着向前面逃去。可是,放眼望去,一路都是一些残缺蠕动着的尸体……    快跑……快跑……    那些东西要追过来了……快跑……    好可怕,好可怕……    ……    “祭子,现在,听我的话,醒醒!醒过来!这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    祭子猛然睁开双眼坐起来,她的表情木然,原本灵动漆黑的右眼此时金光大盛。    “冷静下来!祭子!”    旁边的男人连忙按住想要站起来的祭子。    “看着我,祭子,我是由浅,天堂由浅。”    祭子空洞的视线慢慢地从眼前这个陌生的房间,移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亚麻色的短发,冰蓝色的温柔眼眸,与多年前如出一辙的宠溺笑容。    当你遇上这样一个人,你就会明白,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为了承载你的眼泪而存在的。当你一看到他,再多的坚强都会全数崩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会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    而天堂由浅,就是祭子依赖的那个人。    “小由!”    祭子几乎在看清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同时,便向天堂由浅的怀里扑去。    天堂由浅了然地笑了笑,顺势把娇小的祭子揽进了怀里。    “傻丫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祭子在由浅的怀里蹭来蹭去,“呜呜,小由,他们虐待我,总是不给我吃的……”    由浅:“……”    祭子拼命地眨着眼睛,试图在由浅怀疑的目光里博取一点同情,“真的,小由,我最近吃得都少了!昨天晚上的晚饭我只吃了三个蛋糕,五份布丁,两份手工饼干,一盒巧克力,一份寿司,和一杯玛奇朵咖啡……”    由浅无语地扶额,“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祭子。”    他慢慢地抚摸着祭子柔软细滑得如同上好的丝绸的长发,眸子里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一看到吃的,就吃得停不下来,要适可而止,知道吗?”    “知道啦!”    祭子仰起头,冲着由浅笑得灿烂。她脸上的一对小小的梨涡立即就浮现了出来,那精致的眉眼里都仿佛盛满了细碎的阳光,一路延伸到她弯弯的嘴角上。    由浅有一瞬间的目眩。    祭子的笑容,他明明已经看了很多年,却还是会被这笑容里的天真明媚所打动。    就像是心田上那最初的萌动,幼嫩的苗儿,纯净得让人忍不住去悉心呵护,好让这一股天真成长为生机勃勃的大树。    为了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由浅轻轻咳了几声,问道:“祭子,你刚才……是又做了那个噩梦了吗?”    祭子皱了皱鼻子,点点头。    说到这儿,由浅忍不住冷了眉眼,用指节毫不客气地敲了敲祭子的头。    “这个噩梦,只会在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出现……我让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你不听,非要跑出来受苦!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    “就凭你那点法术,拿着【焰晶】就想和西芙的继承人拼命,你是活腻了吗?要不是我循着你和小宠的传音咒一路找过来,你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看看,你这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祭子撇撇嘴,“小宠这个叛徒……”    由浅又不客气地使劲敲了敲祭子的头,一脸严肃地说:    “什么叛徒?我隐身潜入莫那皇宫的时候,正好看见你缺心眼地往那个什么公主身上扑,要不是我使了一个空间法术,为你转移了那个公主大部分的攻击,你现在也不会只受这么点轻伤了!”    “哼……”    祭子扁了扁嘴,摸了摸自己被敲痛了的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反驳一下由浅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    由浅看着这丫头当他的面又开始发呆,疑惑地问。    祭子的唇畔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小由,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哦。”    “秘密?”    “嗯。”祭子神秘兮兮地说,“我在晕过去之前不是向那个黄毛丑女人身上扑过去了嘛!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发现自己正好压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由浅皱眉,“然后呢?”    祭子意味深长地笑,突然伸手拍了拍由浅的胸膛。迎着由浅疑惑的目光,祭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那个公主的胸部……和你一模一样。”    由浅一愣。    “这么说……”    “嗯。”祭子心情大好地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下可抓住了伊莉莎的把柄了,哼!这次看我不整死她……”    由浅毫不犹豫地给了祭子一个板栗。    “你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吗?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穹上月家族和阿布拉达家族的两个继承人扯上关系?”    祭子委屈地揉揉自己的额头。    “小由,你既然都找来了,不是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由浅瞪了祭子一眼,“你这丫头!就没有一天知道给我省省心!你知道,穹上月家族和阿布拉达家族内部的纷争有多么复杂吗?他们寻找主神神力有多么危险,你根本就不了解!就算你拥有可以感应主神神力的能力,也不该加入他们!”    “尤其是那个穹上月影。”    说到这,由浅的声音越来越冷。    “盛传穹上月影继承的神力,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被称为‘半神族’,潜力不可预估……更何况,他性子冷酷至极,完全不通人情,没有一点点同情心,实在太危险!祭子,你必须离他远一点。”    “可是我觉得,影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祭子捧着脸,“至少,我觉得他的脸长得很好。”    由浅:“……”    “他的怀抱有点冷,但是很温柔的。”    由浅:“……”    “对了对了,我上次亲他时,他整个都僵硬了,懵懵的,好可爱呀!”    由浅:“……”    “祭子。”    由浅在好不容易消化了祭子透露的巨大的信息量以后,异常严肃地看着祭子。    “你马上跟我回去,离开穹上月影。”    “为什么呀!”    祭子鼓着两腮,“我上次还遇见了姬雪呢!姬雪都没有说什么!”    “这个以后我会跟你解释。”    由浅站起来,试图强行拉着祭子离开,“祭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今天必须跟我走,穹上月影的事情,你别再掺和了。”    祭子甩开了由浅的手,“我不回去!”    “祭子,你听我的。”    祭子躲开由浅伸过来的手,跳到这个房间的窗户旁边,神情有些倔强。    “小由,你还想继续把我关在那个华丽的笼子里吗?没有朋友,没有自由,什么都没有。”    由浅一怔,随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祭子,我只是……只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    此时,祭子的眸子又黑又深,她难得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小由,我需要的不是那样的生活,尽管你让我衣食无忧,每天变着法子地逗我开心,但事实上我永远只能躲在那一隅角落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我想要去冒险,我想要去追求我喜欢的东西,我想要肆无忌惮地活着,而不是只是做一个金丝雀。”    “小由,我知道你对我好,除了姬雪以外,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但是偶尔……也请你放纵我出去看看,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如你所说,那样危险。”    说着,祭子跳上窗台,慢慢地露出一个对于由浅而言无比熟悉的笑容。    “小由,谢谢你来救我。”    说完,祭子便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顿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沉默的由浅。    心脏上钝钝的疼痛不间断地在提醒他,他此时此刻十分的失落,就像是自己守护了很多年的东西,突然就被人抢走了。    而他,不再被需要了。    这都是因为那个叫做穹上月影的男人。    由浅不满地抿了抿嘴唇。    如果此时的由浅可以预知,这时候他一心软、放祭子回到穹上月影身边这个举动,会让他彻底地失去祭子,那么,他现在就算是绑也要把祭子绑回去。    这样,至少不会让他和祭子后来的结局,发展到那种令人绝望的地步。    可惜……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如果。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失去的,也从来不会为谁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