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一鼓作气势如虎
彭桥乡乡帅乃是莒地一个叫做彭桥的小邑邑主。 这个时代的规矩,平时的治民官,在战时,是要带军出征的。 若是国人,一轨轨长正好是率领五户人家,在战时,每一家都是要出了壮丁的。 如此,正好构成了最基准的单位——伍。 这是齐国正规军的办法。 而野人,则是三十户为一邑,邑设邑司.十邑为一卒,卒设卒帅.十卒为一乡,乡设乡帅. 这彭桥乡乡帅领民三千家。 实际上原本士大夫在征召野人入伍的时候,是抽调的,寻常逢五抽一,或者是十抽一。 也就是五户人家或者是十户人家,需要出了一个壮丁。 但是,自从去岁开始,莒地的男丁都在田白的工地上做事。 这一次,更是田鲍放手一搏之时,是以,田白和鲍息商议,直接将麾下的壮丁全部拉出来了。 是以,一乡之卒,就足足三千多人。 听闻了鲍安的命令,彭桥乡帅黑髭也不言语,直接带着自己的这一部分去了。 从去年开始,贵人们在莒地大肆修建道路等基础建设,他们彭桥乡因为名字是带有桥字的。 是以,直接被贵人们指派去做了建设桥梁的事情。 原本这是属于“技艺人”的活计,不过好在贵人们直接请了大师傅,教导他们。 是以,他们这些庄家把式,倒也是算得上有了一个谋身的技能。 纪水可不宽阔! 相比于他们莒地,这纪水称得上是小河湾了。 更何况,这河道上残存的桥墩都还在呢! “兄弟们,还是按照咱们之前的分工,该砍树的,就去砍树,该搭建竹筏的,就去制造竹筏,还有水性好的,趟过去,将绳索架起来!” 黑髭有条不紊的命令道。 他本是莒国的小贵族,齐人来的时候,他不敢抵抗,早早就投降了齐人。 是以,在莒国一众贵族决定与齐国换地,搬迁河北之后,他这个乡帅,就继续做着小贵族。 只是,齐人要他们参与建设,他反倒是不能在家里猫冬,只得带着臣属出来了。 不过,万幸的是,齐人倒也尊重他们,依旧是让他们做着管理的工作。 黑髭本就是贵族,又有齐人的撑腰,使得他的权柄反倒是,没有随着改朝换代而削弱,反倒是隐隐有了增长。 更何况,莒人在齐国人这边,都拿到了粮食。 正所谓世人攘攘皆为利来,世人往往皆为利往。 黎民百姓得到了实惠,对于官府反倒是有了几分真心的尊重。 黑髭的手下,掌管着十个卒帅。 这些人自发的按照以前的分工,有人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他们会用斧钺,砍倒了树木,然后削去枝丫,扛回来当做桥梁。 有人却是开始挖地取土,将桥基垫高。 有水性好的人,已经脱下了衣甲,背上绳索,朝着对岸泅渡而去。 而弓手,则是警戒在河水岸边,严防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时辰,桥梁已经初见成效。 鲍安扎好了后续大军的营寨,一面派人回报,一面却是留下一小部看守,自己带着大半军队,越过了渡桥,继续前行。 …… 臧武台。 先锋部队抵达城外的消息,先一步传到了田白这边。 他扭头对着田逆道:“仲父,有一桩重任,不知道仲父可能完成?” 田逆一挺胸膛:“公子,休要小瞧了仲父,仲父虽然名声不显,但是说句不是自夸的话语,整个齐国,你仲父的武艺纵然不是前二十,也能列入前五十之列!” 他自幼练武,学习的又是沙场冲杀的杀人技。 他的武技,可不是那些专职取悦贵人的优怜之徒可以比拟的! 要知道,齐国的这些将军,他的武艺,足足能够排入了前十! 田白点头:“仲父素来沉稳,小白知矣!” “仲父,我军抵达城外,虽然国高二卿已经将军队调入城内,准备在五都之军到来之前,先行严防死守。” “纵然我军全部偃旗息鼓,对外说是冣氏、圃氏之军,但是,我却是怕消息走漏的!” “若是我军也逼近都城的消息,一旦被国高得知,那么他们必然是会鱼死网破,直接率军强攻主宅的!” 田逆点头:“一直以来,我也很是担忧这个!” 田白哈哈一笑:“仲父早前命令田鲍子弟,潜入京都,防守主宅……” 田逆眼睛猛然就瞪圆了。 “你,你咋知道?” 田逆自认自己背着田白做的这件事足够隐秘,但是,哪曾想,这小子竟然早就知道了! 亏他,还想负荆请罪呢! “只有我不许调兵,你偷偷去做,那么这件事才能足够的隐秘,若不然,我们调派子弟进入京都,国高二卿必然会起疑的!” 田白轻笑,说出了自己不让田逆这么做的原因。 田逆苦笑。 这小子的脑袋哟,真的是不知道怎么长得…… “公子,你让我去做的是什么事?” 田逆询问道。 田白深吸一口气:“国氏执掌齐军,已有二十年了,这些年来,他们培养的好手,也是不少的。” “咱们两家的子弟,虽然勇武,但是,沙场锻炼还是少了,所以,我和息仲父商议的是让你和鲍鱼进入都城,你们悄悄进去,若是国高不攻打主宅,那么你们就在暗处不要动。” 田逆点头。 田白继续道:“若是彼等动手,那么以你和鲍鱼的身手,护持住本宅不失,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是自然!” 田逆点头:“我就不说了,只要有我在,咱家主宅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去!鲍鱼那小子的武艺也是不差的,他虽然比较莽,但是,这人胜在听话,只要牧公在,他就不会做了错事!” 田白和鲍息选的他们两个,可真的是用心了。 若是让田豹去,虽然那小子也不错的,但是因为资历浅,不能吓住对手,是以,到时候必然是苦战。 而他和鲍鱼就不一样了。 他们从军已经有了二十来年,虽然职位低一些,但是,称得上是威名赫赫! 别说是动手了,只要打出了他们的旗号,就能吓住了大部分的将领! 田逆、鲍鱼,可是田鲍两家的中流砥柱! 田白挥手让灰衣人隔绝了周边。 待到周围绝对安全之后,田白才继续道: “仲父,你在城中,当注意一点,若是我们赶到都城,开始围城的时候,那么国高必然会龟缩与宫城,到时候,你和鲍鱼挑选家中好手,攻入宫城……” 田逆浑身一凛,他眼中冷芒浮现: “公子,你的意思是……”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国高和孺子荼……” “不!” 田白摇头:“孺子荼年幼,给他一条生路吧,芮姬却不能留!” 齐国一切霍乱,都是源自芮姬! 若是太子季不曾被毒死,那么齐国又怎么会有这等的战乱。 太子季死的时候,已经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子,自身实力雄厚,无数大臣支持太子季。 但是,谁曾想芮姬的枕边风,毒杀了太子季。 继任的孺子荼年纪尚幼,国政大权,自然落入了国高这两个世代上卿之手。 而盛行于鲁国的一句话,说出了这等士卿世禄之人的不堪——“rou食者鄙!” 他们是周王室制定的齐国上卿家族,只要不是傻子,历代家主,就会被选为齐国上卿。 这等人执掌国命,齐国不从当年的霸主之位上,衰落下来,再无天理了! “那国高呢?” 田逆可是记得,高虎那小子,还伏击了小白呢! “能杀则杀,若是不能杀,那么就任由他们走吧!” 田白叹息一声。 国高能杀,但是不好杀啊! 不管是周王室那边,还是天下诸侯这里,杀了国高,都会招致了闲言碎语的。 历史上的田鲍二卿,只是阵战了国高,都落得被编排了数千年的时间。 若是他们杀了国高二卿,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污垢呢! 田逆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进城?” “不急!” 田白轻笑:“我有的是办法送你进城,不需担忧。” “你可知道去岁我鼓捣的庄园,每日都有人进城收夜来香的事情吗?” 田逆止不住骇然:“就是这件事情,都城的小子们都在说你是失心疯了,好好的粪便排入河流之中不好,偏生要接起来,原来你所为的在这里啊!” 去年春天,小白让田氏庄园的氓隶,每天进城收夜来香,只要天天给粪水,一个月给予对方一个刀币。 粪便又sao又臭,就算是给钱,都没有人愿意去倒腾,更何况是花钱来收呢! 因为田白直接给预付了一个月的粪钱,是以,都城之内士人乡里面,几乎家家户户都与小白签订了协议。 这可是去年春天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小白还没有去翟地呢! 天啊,这小子竟然提前一年的时间,就预料到了这么多事情? 要知道,那个时候虽然国君有更换了太子的意思,但是,因为朝臣反对,还一度搁置了呢! “也不全是!” 田白实话实说:“那时候,我之所以鼓捣出了这个,一方面是为了在紧急时候,有一个进城打探消息的渠道,另一方面呢,确实是因为这玩意能够增产的!” “去年事情多,这件事我没有拿到家族会议上讲,你可知道,我的那个庄子,去岁麦子亩产两百多斤呢!” 这个时代,人们种植的都是大麦。 大麦这个东西产量要比小麦更少。 在没有化肥的年代,除开水边的上等田之外,一亩小麦的产量只有百十斤。 而大麦,一亩地的产量只有几十斤。 这就是为什么古时候需要一夫百田才足够家人吃喝,老年之后,才能吃得上rou了。 一夫百田:一个男丁耕作一百亩地,才足够家人吃喝。 也就是孔子向往的井田制。 到了唐代,一夫百田这一个农耕基准标准,还是被维持着的。 等到武媚娘这蠢货废掉了军功贵族的基础,使得华夏开拓不足之后,因为人口越来越多,没有田地耕作,才使得农民的日子不好过了。 田逆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却也知道自家田地的产量。 听闻小白的庄子,一亩大麦的产量,竟然有两百多斤之后,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此事当真?” “可是在轮耕上需要年限更久?” 田逆惊讶的连连询问起来。 “此事容后再议,等到此间事了,我会详细解说的!” 田白笑道:“只简单的告诉你一句,使用我这个方法,不需要轮耕,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是需要发酵大粪而已。” 大粪是需要发酵之后,才能施放到了田地里的,若不然,直接就给作物烧死了。 而大粪发酵之后,不但肥力更足,更是因为掺杂了秸秆等物,是以同等的大粪,制造的肥料更多。 (当然,这个掺杂秸秆,可不是所谓专家的秸秆还田,而是专用发酵池,发酵之后,才能洒到田地里。“ 田逆苦笑一声,自己也是情急了,竟然有些本末倒置。 他点头:“如此,我就等待你安排了!” 田白笑道:“仲父且前去休息,今日晚间,鲍鱼就会过来,明晨三更,你们便换上氓隶的服饰,推着粪车去都城吧!” 虽然大战就要来临,国高的军队也全部进城。 但是,一年的时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城内的那些中等、下等人家门,习惯的搜集粪便,卖给收粪人,换取钱财。 如此一来,就算国高二卿有心直接封闭了都城,但是,迫于满城“香”味,也不得不开门放一众收粪人进城。 …… 翌日。 天色还在昏沉,田逆和鲍鱼两人就起来了。 下人们拿来了一身粗麻布衣衫,给两人换上。 他们穿着发黄的麻布衣衫,却是忍不住皱紧了鼻子。 虽然这衣衫洗的很是干净,但是,不知道是沾染的粪便太多,还是心理作用,两人总以为身上有一股臭味的! “仲父,鱼叔父,一切小心,记住了,你们只管推着车子,什么都不要说,一切我都打点好了!” 田白也早早的起来了。 他披头散发,头上的发髻还来不及包扎,就匆匆赶来相送。 两人点头。 “放心吧,这车子,习惯了就好了!” 收粪车是改小的轻车,去掉了长长的车辕,换上了两个短巧的手柄。 在车辆上却是直接制造了一个装粪的车厢,上面是一个能够打开一半的盖子。 鲍鱼试了试,笑道:“小白,除了味道不好闻之外,与盐场的那手推车却是很像呢!” “是的,只是短了一些!” 田白点头:“这东西,就是最开始的实验品。” 车队已经集结完毕了,为首的小吏前来请示。 “公子,我们该出发了,若不然,就要错过了时辰!” 这东西虽然每趟回来,都会用清水冲刷了,但是,长年累月的使用,使得不论怎么清洗,他的味道都不好闻。 因此,城门那边就给了时间。 每天开城门的时候,他们最先进去,这样是不用排队的。 若不然,这么一个臭烘烘的玩意,堵在城门口,委实有损齐国的形象。 田白挥手:“那就出发吧!” 小吏得到了命令,这才对着田逆、鲍鱼两人欠身行礼:“两位君子,小人得罪了!” 田逆哈哈一笑:“休要这么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车队里的一名氓隶,你也不要让人看出了弊端。” “小的省的,两位君子,得罪了!” 那小吏再次欠身,告罪一声,这才是命令队伍开拔。 车队刚刚走入了朦胧的夜色之中,就有一个壮汉来到了田白身边。 “公子,该去军中了!” 田野弯腰开口道。 “走,容我换了衣衫!” 田白收回了目光,带着田野朝着庄园而去。 庄园内,二十名灰衣人已经衣着整齐的在等待着了。 田白让人换上了战甲,一抬头,却见到田九扶着田七,来到了大厅内。 这几天,田七腿上的伤疤,结了厚厚的一层。 因为正好在膝盖上,是以,她行走都是有些困难。 “你这小子,七姐都这样了,还要来送你!”田九冷着脸。 她脸上挂着寒霜,眼中也是有些担忧。 军中危险,小白都还不曾及冠。 身为田氏的儿女,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啊! “无妨,叔父和阿豹会护持住我的!” 田白笑了起来。 少年人的牙齿很白。 在油灯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我可不是仲父那等猛将,若是让我领军冲锋,怕是会将军队都给葬送了,你们安心就好,我只是坐镇指挥而已!” “哼!” 田七话都还没有出来,田九就直接冷哼一声。 她嘟着嘴,少女的脸上,光滑的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甚至还带着莹莹玉光。 “想的到美,谁担心你了,若不是七姐,我才懒得看你哩!” 田白哈哈一笑:“那行,那我就将感激,全部给阿七了!” 他来到战车边,扶着车轼上了战车。 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战车。 “你们安心在家,这一次战定,我会问尊祖要了你们。” 田七脸薄,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正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哪知道当面就听到了田白如此露骨的话语。 自己可是他的姑姑啊!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也是姑姑啊! 少女的脑袋低垂,只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饶是田九素来泼辣,但是,听到田白的话语,她都是羞红了脸颊。 她轻啐了一口,正想喝骂。 却是听到田白画蛇添足道:“小白母亲早古,自小独居庄园,我若是说恋眷亲情,问尊祖要了你们,他不会不给的!” 田九蓦地就变了脸色。 好一个混小子,让谁给你当老妈子呢! 她终究只是少女,这等话语,若是私下里,她能够揪着田白的耳朵说出来。 但是,庭院内一众家将云集,她哪能好意思继续揪着这个问题。 孤男寡女的,终归是名声不好听啊! 田白却是再也没有了言语,他弯腰拱手,拜别了二女之后,轻声道:“出发吧!” 田野手中的鞭子挥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空响。 训练有素的战马,低声嘶鸣一声,直接扬蹄奋进。 …… 打着冣氏大旗的鲍安,已经驻扎在潍水的下游了。 他后方二十里处,就是联军大营。 这一路上,有好几个士大夫,带着私军加入了他们。 如此一来,使得他们的军队数量,直逼五万大关。 当然,那些私军的质量,自然是不如莒地士兵的,是以,直接被鲍息一股脑的丢在了后军。 至于他们的旗帜,却是被鲍息借用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渡过了纪水,进入到了都城范围之后,国高依旧不知道田鲍已经参与进来了的原来。 …… 田白回到军中的时候,正是日上三竿。 鲍安赶紧上来拜见,田白回礼。 “敢问小公子是就在前锋,还是回到中军?” 鲍安知道论冲锋打仗,自己要胜过田白无数。 但是,若是说居中指挥,田白能将他虐出屎来。 是以,见到田白到来,他就准备退位让贤了。 “我去中军,这些天我都不在军中,虽然大事也知晓,但是,终归是疏漏了很多,所以,我还是去中军吧,你依令而行就可!” 鲍安点头,一边派遣信使,给鲍息送信,一边却是又派了护卫,护送田白一行。 …… 两方一马,相对而行,还不到日中,田白就回到了中军大营。 田豹早已前出迎接,而鲍息一样出阵相迎。 一番互相见礼之后,鲍息就与田白同乘一车,两人一边赶路,一边将军队的详情说了。 足足一个时辰,田白才消化了这一段时间的军中变化。 “仲父让那些小家族私军尾随而行,实在是一招妙棋!” 田白赞叹道:“彼等战斗力不行,若是顺风仗,却是悍勇的很,但是,若是用他们打头阵,却极容易挫败了。” “他们一败,对于士气的打击,可不谓不大!” “然!”鲍息轻笑:“正所谓一鼓作气,三鼓已衰,这些人我也是不放心,所以才放在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