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以德服人(下)
钟灵儿呆呆地看着院门处。 自己才回来多久? 她傻傻地看着王忧提溜着一个胖子的衣领,向桌前走来。 细细一看,梅豪鑫脸上还红一块紫一块的。 紧接着,又有几人接连进了院中。 这些人,脸上没一个白净的,全都青一块紫一块,跟开了染坊似的。人人都是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冷气的模样。 “…哎哟哟…”显然是吃疼得紧… 可不知为何,他们只敢小声地呻吟着…哟字拉得极长,还是颤音… “我刚刚怎么给你说的!” 胖子被王忧轻松地拖到灵儿跟前站住,王忧见他居然还愣着不说话,抬手在小胖子脑门处屈指一弹。 顿时,随着一声轻微闷响,小胖子疼得眼睛一眯,身子一颤… “哎哟嚯…” 梅豪鑫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直冒金星,但晕晕乎乎的感觉没维持多久,立刻就被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痛感整得清醒许多。 他连忙低头开口道:“灵儿…我错了!” “…嗯…” 听见这细若蚊蝇的声音,王忧语气陡然加重,“恩”字拖长,瞪着胖子,问道:“你没吃饭!?” “嗯…还没…” 梅豪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脸无辜看着王忧。忽然,他的头又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满脸肥rou乱颤,哭丧道。 “我…我…我确实没吃饭…” 但他一见王忧这尊凶佛的眼神,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打谷场上的痛苦经历,只好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吼道: “灵儿jiejie,我错了!”小胖子喊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声音高亢,直刺云霄。一时竟掩盖住了树上的蝉鸣,院中一时竟安静得只剩下钟礼的咂嘴声… 王忧一听这动静,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连连拍胖子rou乎乎的肩膀,啪啪作响,夸赞道: “嗯,看来平日里吃得很是不错嘛,声音洪亮有气势。” “没事儿…” 钟灵儿压根就没缓过神来…弱弱地点了点头,柔柔摆手,又重复了次:“咱们都是同窗!没事!” “你们呢?” 王忧笑面吟吟地回过头去,盯着后方几人。 这几个小伙,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显然是害怕极了。 一听见王忧的灵魂质问,他们立刻就整齐划一,声音嘹亮地大吼道:“灵儿对不起!” 像是早就商量好了。 声音之大,愣是把灵儿吓得整个人一顿,差点没坐稳,小脸羞红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没事!” 解决了这事,王忧嘴角扬起,大有深意地扫一眼梅豪鑫,没有说话。 顿时,小胖子刚刚才红润起来的脸,又被他看得胖脸煞白,颤声道:“你…你还想怎样…” 王忧笑着笑了摇头,指着桌前的钟礼,“你喊他作啥?” 此时,钟礼笑眯眯地冲着梅豪鑫点了点头,一脸和蔼可亲模样。 尽管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没有说话。见小胖子这副样子,他内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多吃几口饭。 开玩笑? 王忧是在帮他闺女出头,他乐还来不及呢! ... 梅豪鑫敬畏地看了眼钟礼,吞吞吐吐道:“夫子…啊…”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王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非也非也…” 王忧摇了摇头,像极了钟礼教他们上课时,念之乎者也那摇头晃脑的模样。 他发出疑问,“除了夫子呢!” 说话间,他右手用力地拍了下胖子的屁股,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朽木不可雕也! 本来天就热,这一拍之下,更是让梅豪鑫六神无主,急得是满头大汗,顺着白胖的脸颊直往下淌。 他头一低,目光躲闪,看着地上往来的蚂蚁,嗫嚅道: “钟…爷爷?” 说完,眼睛猛地一闭,眉头紧皱,脖子一缩,紧闭双眼,身上还在轻微颤抖... “恩!…” 王忧点了点头,转头笑着看向钟礼:“不愧是你学生,脑子转得还挺快!” 钟礼端起酒杯,笑着点了点头,赞同道: “…梅豪鑫确实聪慧!” 他说到“聪慧”之时,还加重了语气。 听得小胖子如释重负,高兴地头一扬,挤出一丝笑容,“夫子谬赞了…” “哟,你还知道谬赞!” 钟礼眼中涌现出赞扬的目光,嘴唇一抿,顺着王忧的话问道:“那王忧是钟爷爷的什么人?” 说完,他与王忧目光交汇,互相点了点头,相视一笑。 就像是配合多年的江湖骗子。一个高价卖,一个高价买。忽悠的全是身边看客。 就快了。 被夫子问话,虽说不是课堂上的问题,可还是让梅豪鑫紧张极了,小心地转动眼睛,慎重答道:“弟...弟弟!” 这个关系,不止梅豪鑫知道得一清二楚,恐怕全镇都知道王忧是钟夫子的弟弟。 “那你刚刚在打谷场,喊我什么?” 王忧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笑得跟个魔王似的。 加油啊! “...浑...小...子...” 梅豪鑫压根就不敢看王忧,吞吞吐吐半天才犹豫着了出来。 说完,喉结上下一滚,咽了一大口唾沫,胸腔中如同响鼓重锤… 尽管他担心自己说了可能要被打,但是不说肯定要被打,二者选其一,他只能选前者。 说完,他认命般紧闭双眼,脑海中,浮现起王忧越过五六人,一腿踢在自己背上的模样。 身上不停轻微颤抖... “咚咚…” “咚咚…” “咚咚…” 但是,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由得抬头一看。 瞧见眼前的英武少年正笑着望向自己,笑得人畜无害。 可不知为何,明明王忧是在笑,却让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大口口水,心生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你应该喊我什么?” 王忧语气亲切,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胖子,眼中期许目光大盛,像是辛苦了一年的农民,正收获着丰硕的秋果… 就差一点,胖子,快回答! “王...爷爷?” 梅豪鑫望向王忧,目光躲闪,正好瞧见王忧眼中的点点星芒… 如同做贼。 一听见想要的答案,王忧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要的就是这个! “嘿嘿…” 梅豪鑫见王忧笑起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也跟着开心大笑。 而随着梅豪鑫一笑,几个狗腿子们,也嘿嘿直乐,宛若捡到了金银。 院中一片和谐“欢乐”。 ... 一旁钟礼再也按捺不住,与王忧相视一笑,相互点头。 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忒坏!” “你也不赖…” 钟礼早就知道,这几个小子才一出手,就被王忧揍得鼻青脸肿,这也就是他啥不去打谷场的原因。 不过,眼前几名学生,人人都是惨淡模样,有些场面功夫钟礼还是得做的。 不然回家告状到时候谁交学费,特别是得好好哄哄梅豪鑫那小子。 要吃饭的嘛! 于是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讲了一个历史。 …… …… 上古时,有一个国家叫虚甲国。 国中只一条河,名为狂泉,国内所有人,无论王侯将相,士农工商,基本都以此河为生。 可有一天不知怎么了,原本淡然无味的喝水,忽然变得甘甜无比,如同蜜饯。 但是,令人恐怖的事情,也伴随而生。 凡是饮用此河河水,无论是谁,那人必定不久后就会手舞足蹈,神志不清,亢奋至极。 没多久,国中上下,下至农民,高至王侯,基本上变成了心神狂躁,思绪紊乱之人。 只有一人除外,那便是虚甲国国君。 因为,国君久居深宫,饮用的是宫中的井水,所以只有宫中人才是正常人。 可是,国中臣民基本都发狂了,反倒是认为国君不正常。 于是所有发狂的臣子,都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将国君给“医治”好,他们便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国君上谏,要求他饮用河水。 这让国君不胜其烦,很是痛苦。 本来还算繁荣昌盛的虚假国,经过了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变得越来越萎靡不振。 戍边的大将不再安分守己,竟然直接派兵攻打邻国;朝中文臣不再关心民政,天天饮酒作诗,武将们更是无视法规,欺行霸市;农人也不再安分就业,直接荒置田地;商人们更是大发国难之财,粮米价格节节高涨。 终于,心力交瘁的国君也饮用了狂泉河水,终于变得“正常”了。 自那天以后,国力被这些“正常”的君臣,cao纵得如坠深渊。 不到一年,周遭所有国家再也不堪其扰,全都举兵伐虚甲。 不到一月,君臣上下,甚至平民百姓,都无一存活。 只因他们精神狂躁,根本无法控制。 虚甲国,湮灭于长河之中。 …… …… 言罢,钟礼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正声道: “我刚刚所讲,就是今日的午课,你们都好好想想,为何自古以来,国家虽偶尔火并,但极少屠戮平民。 但偏偏为何虚甲国人,上下一体,全都无一幸免呢? 特别是梅豪鑫,你给我好好想想。” 说话间,他还专门指了指一脸迷茫的梅豪鑫,格外“照顾”。 这一番言论,哪是这些青年小伙子能遭得住的,在场几人,包括灵儿在内,全被头胀脑晕。 特别是被“专门照顾”的梅豪鑫,他愁眉紧锁,细细思索了半天。 在王忧吃完一盆牛rou后,他这才露出了大彻大悟的神情,呢喃道: “夫子之言是指,人若疯狂,必将灭亡!”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人人点头,露出恍然神色。 钟夫子说得对! 欲使人死亡,必先使其疯狂! 今时我比你强我欺你,明朝他狂便欺我,何不以德服人呢? 梅豪鑫深刻反省了平日里欺行霸市的行为,这才懂了过去行径乃是狂人行为,那是在自取灭亡! 再不停止,虚假国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为啥自己欺负灵儿,夫子非但不责怪自己,还意味深长地给自己讲了这段历史。 他一脸敬畏地看向了钟夫子,虽然钟夫子现在满嘴油光,神态微醺。 可是,夫子的行为,那是何等的高尚? 圣人不过如此! 顿时,梅豪鑫泪流满面,不停地捶胸顿足,忏悔道: “我一定要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就在他“咚咚”捶胸之时,忽而,他捂住了自己肿得跟个包子似的脸,倒吸了一口气。 “‘嘶’…脸上好痛!” 几人搞笑模样,让王忧憋得满脸通红,但他并不能笑出声,免得破坏了场中严肃气氛。 “嗡嗡嗡…” 一只苍蝇在饭菜上飞来飞去,他挥了挥手,赶开了还未来得及在菜上驻足的苍蝇。 然后,他抬头凝望了一眼钟礼,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老忽悠了。 …… …… 梅豪鑫一行人,再次给郑重灵儿道歉后,这才一一除了院子,返回家中。 不过,小胖子临出院门时,忽然回头跑到钟礼跟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一脸沉重地表示自己痛改前非,以后要堂堂正正做人,做一名“谦谦君子”。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王忧,再也憋不出,笑得肚子都笑痛了。 心中感叹着:这嘴皮子,值钱! 但钟礼没有教他们更为关键的道理。 那就是,以德无法服人时,那么就要以“理”服人。 ... 傍晚时分,王忧步履矫健地挑回一担山泉时,在村口处正巧看见梅友乾圆滚滚的身影,急急跑入了院子里。 “该不会是要扯皮吧?” 王忧嘟哝着,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桶中却没有一滴水荡漾出来。 一进入院中,王忧就看见梅友乾正眼含热泪,一脸感动地握住钟礼的手,语无伦次,不停地重复着: “鑫儿长大了...鑫儿长大了...” “原来不是闹事啊…”王忧自言自语道,自顾自将两桶水全都担到厨房,倒入大水缸中,正好倒满。 屋外传来了梅友乾激动的话语,让他在厨房中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钟夫子!你…我...我...我家那小子,他今天回去给我重复了你所讲的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他不仅听进去了,甚至还嘱咐我,以后要以德服人! 尽管那小子今天看上去鼻青脸肿的,但明显是受益更多啊!实在是辛苦钟夫子了,实在是感谢!” “哈哈哈…”王忧在厨房里笑得肆无忌惮,格外开心。 那梅友乾多半以为他儿子脸上的淤青,是钟礼辛苦“教育”出来的。 话还未完,梅友乾继续说道: “您啥也别说了,我这粗人不懂大道理!但是您这教的道理!我懂!相当值钱! 这个月咱学费!三倍交!值!您可不许推辞!” 听见这话,王忧心中大乐,走到厨房门口看戏,嘴角残余笑意。 只见梅友乾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硬是要往钟礼手中塞。 钟礼那可是义正言辞,说什么教书育人为他本职,都是他应该做的。 他一脸肃然地推开了梅友乾,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沉甸甸的钱袋。 王忧拿起从厨房中,拿起一根胡萝卜,啃了几口,笑眯眯地看着院中二人你推我搡,言辞激烈,跟打架似的, 没想到,这梅友乾推搡不过,居然把钱袋往树下一丢,然后整个人跑得就像二十岁的小伙那样飞快,边跑嘴里还喊着: “钟夫子真乃德高望重之人,小小薄礼,略表心意略表心意。” 钟礼看了看树下散落一地的银色之物,一脸“愤慨”地冲着梅友乾的背影大喊着: “下不为例!” 王忧倚着门框,眼角带笑,嘴里喃喃,说出了钟礼的心声: “下次一定!” 声音很小,却还是被钟礼听到,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老默契了。 院门处,聚集着好多街坊邻里来看热闹,一切自然都被他们看在眼中。 顿时,院外不停响起夸赞之音。 “钟夫子实乃高义也…”一名麻衣农妇对着身旁黝黑汉子说道。 “确实确实…”黝黑汉子点了点头。 “小李他娘,你还知道高义?”另一名农妇露出疑惑目光,看着麻衣农妇。 “那可不,从我家小李那里听来的,小李今天还被夫子教育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呢!”小李他娘一脸自豪模样。 那名农妇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钟夫子竟然亲自教育你家小李???” 小李他娘拍了拍身上的麻衣,激起一片尘土, “那可不!钟夫子教学收费很是低廉,但夫子他教学时,无论贫富,一视同仁。 你刚才不也看见了,钟夫子他!不爱钱财!” 刚刚才从地里回来,饭都没来得及做,就跑来看热闹了… “那我明年立春,也将我家小子送来这里!”农妇直直地转头看向院中树下钟礼捡钱的模样,目中露出坚定目光。 四周人众,人人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年立春时节。因为钟夫子,每年初春才会收学生… 从这天起,钟夫子德高望重,严于教学,一心育人的名声就广为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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