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八卦对形意
“江先生？” 江楚心中盘算着本地拳师对外人的警惕，正慢悠悠的离开之际。忽然间，便正听到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看去，先前见到的那个年轻女子，约莫也就是二十出头模样。 她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望过来，带着几分质疑与敌意。 江楚微微一顿，对她目光里的敌意也不意外，拱了拱手笑道：“宫二小姐？” 所谓的宫二，其实便是宫老先生独女宫若梅，自小得父亲真传的“宫家六十四手”，对武术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和痴迷。她一路成名，拳术上得了宫老先生八卦掌的柔劲，在北方声名较大，性子上刚烈要强，挑了许多擂，败了许多拳师。 有些拳师不愿承认败给一个女子，便不以她本名称呼。 只唤作宫二，或称为宫二先生。 先生二字，即代表她在拳术方面的精通，也算是尊称。 “江姓...我从没听说过这号的拳师。” 宫若梅听了江楚的称呼，心里便已经隐隐有些不悦，蹙着秀眉，担却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问道：“丁老先生的名头，你也敢借？” “天下的拳师何其多，宫小姐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认得。”江楚看着她的目光里感情莫名，那是一种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眼神。 江楚知晓她最终的结局，对于这样一个外刚内柔的女子，他欣赏而怜悯。 因此要说起来，他目光里带着的，可能就有这么一种怜悯的味道。 对于一个要强倔强的女人而言，这种目光就如同刀枪一般。 “至于丁老先生，确实是我师傅...他老人家的名头，没人敢去借。” 这是自然，丁连山在武术界自然是盛名在外，但在日本人心中，却是眼中钉rou中刺。 这名头借了一时得好，接下来却要遭受日本人连番的追杀。 总体来说，弊大于利，不会有人这么不智。 宫若梅却微微眯着眼，这种略带了种怜悯的眼光，她并不喜欢。 “津门武行，什么时候也挂在了江先生的名头下了？” “形意、八卦早已合为一门，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江楚却也没有要示弱的样子，既然自己已经答应了邹榕，那么自然是要罩着点的。 八卦门上位，对江楚也并没有好处。 或许是女子的缘故，宫若梅心中其实并没有大的格局。 对于所谓南拳北进、功夫外传一事，她并不在意。在她心里，更看重的是规矩，是面子。原剧中，她本就强烈反对宫老先生和叶问搭手，认为这是掉份。后来更是为了找回宫家的脸面，和叶问在金楼斗了那么一场。 津门武行如果在她的掌控下，并不能比以前好多少，极大可能是重新回到老的轨道。 江楚这番话虽然看上去并不强硬，但实际的意思却也表现的非常明白。 形意八卦门，形意在前、八卦在后。 丁连山与宫羽田，是师兄弟，而不是师弟师兄。 这前后的次序，就足以彰显很多东西，江楚这是在隐晦的警告她。 形意门的东西，宫家别来抢！ ———————————————— “你能代表形意？” 宫若梅上前，目光如针，仔细的盯着江楚，面上表情已经微微收敛。 后步微微顿挫，她松肩垂肘，前步如蹚泥，以一个老僧托钵起手式相对。 “请...” 江楚稍有些愕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目光看到了宫若梅脸上的认真神色，旋即闭嘴不待多言。 宫若梅能够让邹榕这么忌惮，自然是有能力、有手段的人物。 初始见她，第一印象，其实错以为他是个恬静如云的女子。 可她在北方拳术界却有凶名，拳术高明而性子倔强刚烈，事事不愿低于人。 现在看来，果然是人如其名，却是外柔内刚。 形意与八卦就算是要较量，其实也不该就在这街头巷尾。 但宫若梅决定的事，自然会决意去完成它，轻易不以他人的观点而转变。 就如同她身旁那位老先生张了张嘴，轻声的劝了声。可宫若梅并没有想要收手的意思，而是眼中的锐利光芒一闪，莲步踏圆走圈，意如飘旗，气似云行。 她双臂张开，好似一条骄龙，上下翻动。 那纤细的十指则是并拢成掌，迅如闪电惊雷朝江楚掠了过来。 宫若梅身形不高，看上去也不强壮，反倒是有些柔弱娇小。 但她扑过来的动势变换，正应了八卦掌所谓“形如游龙”的说法，行如龙，坐如虎，动似江河静如山。 掌如刀，抬手便拍向江楚肋部，悄无声息速度却又快到极致。 江楚眼睑一垂，只感觉微风在当面拂过，右手却猝然下探，手成鹰爪。 鹰有捉物准确，捕食勇猛之能。 其爪锋利，其目敏锐。 这鹰爪下抓，劲落指端，一下便钳住了对方这一记暗手。 砰！ 虽然钳住了对方的掌腕，但是宫若梅肘腕一摆，腰如轴立一动，手掌也同样好似游鱼一样摆尾甩动。 有一股钻劲顿时向外，江楚只觉得五指一松，随后张开，竟然滑不留手被脱了身去。 短暂的试探，江楚只感觉对方手上有股难以把控的柔劲。 拳术界都有传，宫老先生一身拳劲，刚劲给了大弟子马三，柔劲给了宫二。 江楚感觉对方手一翻，重心下压，显然是上撩挑掌的趋势，心里当即是一跳，换鹰形转鹞形。 鹞属飞禽，凶勇而灵敏。有翻身之巧、入林之奇、展翅之威、钻天之能及束身捉物之捷。 他手敏如闪电，当即探出，不敢让宫若梅摆出柔劲来。 江楚手如鹞子翻身，对方却当即迎来，变劈掌为八卦八形，蛇走翻抓，转折迅速，反缠了他的手臂，接连发劲轻微那么一抖。 “不好！” 宫若梅发劲走阴柔，他拳落好像着力只在棉花上，这感觉让他很憋屈。 现在这样被缠住，对方手那么一抖，柔劲从他手臂上传到了腰腿。 与此同时，宫若梅步行左右，旋转不定，绵绵不断，江楚被带入其中，力道像是落进了泥浆里，抽不出身，腰腿都有些发软，身体不由自主跟着她的步子节奏走。 江楚心中骤惊，双手五指攥紧成拳，劈拳隔开了对方的缠手，脚踩连盘，屈膝趟泥，身形如猴，腾挪到了侧面。 宫若梅目光里平静似水，也全然没有着急的样子，脚下快速走以弧形，身形好像游龙一样活拉过来，险之又险避开江楚当面的跨步崩拳，反倒是随着脚步游动，挪到了他右侧，稍微偏后位置。 这是一个盲位，江楚无法有效的攻击到，哪里敢让她站的久，正要动手时，忽然听到脑后有凉风，当即一记肘后扬侧侧朝外。 啪！ 顺势掌被江楚肘部挡住，宫若梅脚尖微点，碎步轻挪，整个人腰部发力，以江楚为轴心，步走圆形，身形更是以脚尖微圆心旋转，绵绵不断，回身掌出其不意。 掌风四面八方，江楚眼角余光只瞥见宫若梅在右侧，挪步转身便是崩拳，可扑了一个空。背后已经有掌风暗探，他匆忙翻手为燕行，身子起伏翻转，全身骨骼都通达灵活，手掌自上而下扑水而抄。 手掌方撞，挡住这一手回身掌，宫若梅已是身形侧闪过，他只来得及扑击一个空。 她青丝编辫，行如游龙，围着江楚身形见首不见尾时，长长的发辫如同蝴蝶一样甩在身后飞舞。 江楚没有和八卦掌的高手交手过，这么身形飘忽不定，疾若飘风，见影不见形。 宫若梅忽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江楚被迫跟着转向，只觉得头晕眼花，好像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四面八方都有掌风。 某一刻，宫若梅步子终于踏实，脚跟落地，蓦然站如钢钉。 她重心下沉，跨步前移一步，暗勾江楚脚腕。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脚却没勾动，江楚下盘稳如磐石，她犯了一个错误。 江楚当即转来，宫若梅也是当即立断，掌刀探出时，更是把身子一侧，肩头狠狠的撞向江楚。 八卦掌本就出手成招，刚柔相济，踢打摔拿、肩靠掌刀溶为一体。 啪！ 一转身发拳，和宫若梅掌刀碰撞在一起，紧跟着肩撞就砸了过来。 江楚身体随之晃了一晃，前臂有些发麻，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如果不是因为宫若梅身形本就娇小，江楚这会儿可能根本站不住身。 对方却毫不犹豫，步踏中宫，掌抢中线，上削割风，如同刀子一样朝江楚喉咙招呼。 他闪步钻身，施展猴形跳跃，侧身躲过，回身便以崩拳对扎。 宫若梅把那手腕一甩，手掌在江楚拳头上一抹，如同蛇形后探，随之一摆。 江楚顿时觉得手臂发麻，有柔劲力量从手到臂，由臂到腰，整个人浑身差点一软，被甩出去。 “蛇缠丝，八卦绕手...” 江楚心里一凛，这是八卦高深的柔劲打法。 如果是暗劲的高手，通过搭手，以劲听劲，就能准确摸到对手动势，翻手就能把人放倒。 江楚和师傅丁连山搭手，丁连山既能和他轻松搭手数十个回合，也能翻手被他甩倒在地。 能做到这样的，多少也该是宗师了。 宫若梅显然是绕手听劲的功夫不到家。 江楚稳住了身子，眼见她还要穷追，当即把步子一踏，含胸舒心，上虚下实，手中拳走马形，垂鞭抖毛，一通炮拳刚劲猛烈、气势逼人，宫若梅不敢贸然靠近。 可等到江楚收拳时，她却再次欺身，左手走明，右手探暗。 八卦掌柔则绵里藏针，沾粘随化；刚则冷弹崩炸，迅如闪电惊雷。 被她明手暗手那么一探，可都不是简单的。 江楚嘴角一翘，正面猛然一踏步，浑身上下汗毛炸开。 他两手连出，一上一下，好似龙爪一样，猛然抓来。 龙形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所谓云从龙，便是龙隐于云中，飞腾纵横变化，无人可见。 龙又有降龙之式，有登天之形，又有搜骨之法。 这一记形意龙形探手，一式自上而下，如遮天蔽日。 另一式却隐于暗处，于无声处，隐匿擒拿！ 宫若梅动了动手，只觉得手腕龙形爪锁住，她心中焦急而不甘，想要挣扎脱身。 两人离得近了，江楚嗅到一股淡淡的软香，定睛能够看到她脸上细腻的皮肤。 视线落下，她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微微抬头时，便正和江楚的视线相对。 那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恼的红，心中咬牙切齿起来，想法子脱了江楚的擒拿。 江楚却当即低头，“咚！”的一声撞在她脑门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宫若梅整个人都是一懵。 她自小学拳，成了气候后跟人斗拳法，可从没听过这一招。 这算是什么？比谁脑壳硬？不是跟小孩踩脚指一样的吗？ 还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宫若梅一时想不明白，不过脑袋确实是发疼，被撞得有些嗡嗡作响。 江楚松了手，她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了几步，还有些晕乎乎。 真是被撞得有些晕。 缓了过来，看见江楚就站在那里，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宫若梅一贯的平静似乎被打破，一刹那有些慌乱，智商好像暂时反应不过来。 “一个教训...”江楚笑着说了声，揉了揉自己脑门。 的确有些痛，早知道应该收点力的。 我是文科生，忘了力是相对的。 “我是丁师傅弟子，算得上你半个师兄，下手不该这么狠辣。” 宫若梅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她也知道自己方才下手，处处往咽喉、心口等紧要的地方招呼。 可八卦掌本就手黑，通俗点说，八卦掌就像是打游击一样，最喜欢声东击西。 好似上面虚晃一掌，马上转了向穿掌朝下招呼；看似打一掌要退回去，你放松时，却突然来个上步顶膝或甩步鞭腿，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落手处，都朝着致命处招呼，不是颈动脉，就是心口窝。 乃至于裆部...更是八卦掌常落的地儿。 不过，宫若梅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蓦然一抬头，问他： “你是怎么破了这手‘叶里藏花’？” 这一手可算作是宫家六十四手绝学，取的是绵里藏针、叶里藏花之意。 所谓虚中夹实，两手阴阳交替，以诱敌取下，自身却惊下而擒上。 其招式诡秘难测，让对手难以防守，宫若梅自会了这一手，在北方武术界少有敌手。 这算是第一次被人破了招，还是形意八卦同门。 用的，则是十二形龙形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