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桀骜不驯的人物
上邽县衙,议事堂内。 “大人,这‘食人谷’的案情经过大致如此……” 曾谦说完,低下头去。 一座方外遗民的荒谷,一个西域小国的野心,一场妖邪作孽的诡案。 长桌前,独孤泰换了身道袍模样的闲服,拿着本通体泛黄的古册,慢慢翻看着。 古册的封面上,《道德经》三字淡漠如尘。 “曾谦。”独孤泰道。 “下官在。”曾谦答。 “这些妖魔鬼怪的案情,”独孤泰道,“都是你编造的胡言么?” 曾谦一愕: “不敢,不敢…… 下官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敢有半点的捏造。这些,蒋大人也都是知道的啊。” 身旁,蒋怀勉强点了点头。 独孤泰面无表情。 “赵寒,你们觉得此人如何?”他说。 “哦……赵法师啊,”曾谦小心道,“依下官看,赵法师他虽然年纪轻轻,可确是个破案好手,又有一身的法师能耐。 他,应该是个……除鬼法师的上好人选。 蒋大人,您说呢?” 蒋怀却假装没听见。 此时,师爷刘通走了进来,在独孤泰耳边低声道: “大人,公子来了,说想要见您……” “让他在后堂等着。”独孤泰道。 “公子他说有要事……”刘通道。 “等。” “是。” 刘通走了出去。 “你说,”独孤泰缓缓道,“除了那花妖之外,还有个叫席天赐的法师,也是妖物变的?” “是的大人。”曾谦道。 “他在哪里?被那赵寒灭了,还是抓了?” 曾谦一下醒觉,“多亏大人提醒,下官方才忘了说了,这个席天赐他后来……” “大人,您不能进去啊,大人……” 嘭。 门外守门小吏的声音响起,议事堂的门一开,一人走了进来,站在桌前。 那是个身材高痩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衙门闲服,腰悬黑色长鞘。那面容像书生般的清秀白净,眉宇间,却又冷峻如山。 独孤泰看着来人: “好久不见了,张大人。” 来人正是上邽代县尉,张陌尘。他冷冷看着中年官员: “独孤泰,那‘除鬼赋’是不是你的所为?” “大胆!” 一直没做声的蒋怀,这时开口了: “张陌尘,你身为下官,独孤县令的名号,是你可以乱叫的吗? 大人,您看他……” 独孤泰肃然看了眼蒋怀,蒋怀的谄笑马上消失,又不说话了。 “张大人,你继续说。”独孤泰道。 张陌尘面容冷冷:“过去数日,四大城门、八大坊市,都有一群假扮衙役的歹徒,向百姓强行收取赋钱。 他们说,这是奉了上邽衙门的号令,用以破案捉鬼之用。 但凡有敢质疑者,这帮人就拿出盖着县衙大印的告示,甚至棍棒交加,百姓们只能忍气吞声,低头缴纳。 独孤泰,你身为代县令,上邽大印就在你的手里。 你说,这是谁人所为?” 独孤泰一言不发。 “令郎独孤亮,”张陌尘继续道,“还频频在收赋的现场出现,每次都乘着奢华的马车,是那帮歹徒头目的座上宾。 这又是何故?” “姓张的!” 内门一开,独孤亮从内堂里冲了出来,手指张陌尘: “自打你到了这上邽城,三番四次地找本公子的不是。你这是官做到了头,活腻了是么?!” “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独孤泰突然打断。 独孤亮有些讶异,“父亲,这……”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独孤泰道。 独孤亮的模样,有些心虚: “父亲,他……他这是污言构陷我!张陌尘,你血口喷人,该当何罪?! 来人,给我把他……” 啪。 独孤泰的手里,《道德经》一合而上: “这上邽衙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话了?” 独孤亮一愕。 “刘通,带他出去。”独孤泰道。 “是。” “爹,你怎么能……” 刘通从内门走出,轻轻一躬: “独孤公子,请吧。” 独孤亮强忍着气,满眼杀气地一瞪张陌尘,嘭地推门走了,刘通也跟着出了去。 独孤泰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声音依旧缓缓: “张大人,本官命你去彻查那‘人头鬼案’,至今已十日有余。 可捕头们都说,这些日子,根本就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外出搜查的调遣。 如今你一现身,却跟我说什么‘除鬼赋’的事。 案情呢? 凶手恶鬼呢?” “妖鬼志怪,本就是世人的编造。” 张陌尘冷冷看着独孤泰,丝毫不像看着自己的上官的样子: “为什么你还要,招募那所谓的‘除鬼法师’?而我身为主管此案的县尉,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独孤泰冷笑一声,翻了翻手里的书: “曾谦。” 曾谦心知,这位年轻的张大人行事雷厉风行,向来不喜欢衙门里的人浮于事,和很多官员都不对付,正想着这该怎么收场。 这时忽然听到县令大人叫自己,他连忙道: “在。” 独孤泰道:“张大人对‘除鬼’的事似乎颇感兴趣,正好,你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么? 说吧。” “是……回禀二位大人,那‘食人谷’案里头,还有个叫席天赐的妖物。 赵法师本来是要抓他的,可他逃了,半道上被人杀了。他死的时候没了头,就像被什么咬了去似的,还有那个古怪的姿势。 这可是和咱上邽城里,’人头鬼案’的受害人,死得一模一样啊……” 寂静一片。 “恶鬼”,竟然再次出现害人,还是在百里之外的荒山。 “尸首你亲眼所见?”独孤泰问。 曾谦道,“是的,蒋大人和我后来都赶到了现场,那席天赐的尸首,是亲眼看过的。” 蒋怀没接话。 “凶手是谁?”独孤泰问。 “没人看见。现场就只有尸首而已,已经收敛运回,现已放在衙门的停尸间里了。” “谁先发现的尸首?”张陌尘突然发问。 “回张大人,”曾谦道,“是赵寒。” 赵寒。 张陌尘似乎想起了几日前,在城门那里遇见的那个青衫少年。 “此人现在何处?”他问。 “暂时安置在了城西的官驿里头,等候列位大人召见。” 张陌尘往外就走。 “张大人,”独孤泰道,“人头鬼案的头绪尚未理清,你这便走了?” 张陌尘已走出了门外。 “这个张陌尘……” 旁边,蒋怀道:“大人,这小子也太张狂了。 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这种出身的人也能派到上邽来做官,还让他走了大运,当了县尉。 这要是论资排辈的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啊?” “那是你想当这县尉了?”独孤泰道。 “啊?不不,下官绝没这个意思……” 独孤泰的手里,《道德经》徐徐翻过一页: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他缓缓念着书上的字,身上那件道袍似的闲服,颜色深深: “这位张大人,的确是个自视甚高、桀骜不驯的人物。 可他办起事来,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强上百倍。 这‘人头鬼案’如此的诡秘凶险,那个凶手‘恶鬼’更是神出鬼没,害人无数。 这种案子,他不办,你们来办?” “下官不敢,不敢……” 蒋怀慌忙点头。 独孤泰肃然远望。 目光之中,那个清瘦的书生官员身躯,消失在了林荫石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