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覃祯中毒知情深 沅尔托孤焚宫殿
覃仪派人来寻江宁,只因他今日从先生那儿得了个从没有见过的果子,舍不得吃,给了覃祯。哪成想覃祯三口两口吃完了,直叫肚子疼,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覃仪不敢跟顾沅尔讲,此时能指望的唯有江宁。 江宁来时,覃祯额头上一层薄汗,已然是没了打滚的力气,趴在地上又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哥哥。覃仪则是拉着覃祯的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江宁见覃仪面色苍白,隐隐带着青灰,猜他是中了毒。可他又不会把脉,身上也没有带仙丹妙药,只好一手抱起覃祯,一手拉起覃仪往顾沅尔的正殿跑去。 刚穿过雕花回廊,江宁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顾沅尔也赶了过来,为首的穿着白褂子拿着药箱跑的最快的大约是殿中的医官。 医官为覃祯搭了脉,又分别检查了他的眼睛和口鼻,皱着眉头说:“是中毒。” 顾沅尔看了一眼覃仪,倒也没有发火,见医官说话没了下文,焦急问道:“祯儿有没有性命危险,现在怎么样了?” 覃仪唤声“母妃”,往顾沅尔怀里缩了缩。 医官直道不好说,又派人寻了覃祯吃剩的果核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此时覃祯已然昏了过去,江宁心里懊恼自己下界时怎么不带些仙丹来,心中窝着火,全然是撒在了医官身上,气急败坏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可以想想办法,你这样吞吞吐吐什么都不说是要急死人吗?” 顾沅尔看了江宁一眼,心下一时感动于他对覃祯的这一份心,又急忙问医官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医官又围着覃祯看了一圈,终于放下皱着的眉头,对顾沅尔说:“娘娘,不打紧的,小殿下中毒不深,待微臣写一副药方先让小殿下喝了,之后微臣在写些调养身子的,慢慢调养也就好了。” 不碍事,那你故作深沉那个样吓唬谁,江宁在心里都快要骂起娘来。 长生殿中的医官人是一惊一乍吓人了点,可他的药方还是不错的。覃祯喝过药出了一身的汗又吐了一回,总算是有好转的迹象。顾沅尔特准了江宁守着覃祯,江宁果然守在那里一步也不敢离开,帮覃祯擦脸换衣的小婢女看着,心中多少有些不忍,给他带来了些吃食。 江宁一颗心都在覃祯身上。江宁不知道自己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担惊受怕过了,也许一切正如秧秧所说,这要是与清余有关的任何事,江宁都很容易激动。 夜里,顾沅尔处理完殿中的事物,抱着覃仪过来了一趟,看着江宁坐在灯下的身影,心中不自觉又动起了要送覃祯出宫的心思。 摇光殿的那位不是第一次对覃祯下手了。顾沅尔看着天边圆月,庭中树影,真不知道这百年难求的天命是对还是错。 半夜,覃祯醒来了一回,见江宁伏在床边睡着了。覃祯蹑手蹑脚想要帮江宁拉一床被子,却不小心惊动了江宁。 覃祯的脸色比白天时好了一些,但是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你怎么起来了?”对于覃祯,江宁的语气总是那么熟络。因为在他心中,不过几年的时间,覃祯就会长成自己心心念念的清余的模样。可是今夜不知为何,他看着小小的覃祯,总觉得覃祯就是覃祯,清余也只有一个,就算覃祯长大成了清余的模样,他也不会有清余的记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想到这里,江宁不知该对覃祯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把他按回了被子里面。 覃祯拉拉江宁的衣袖,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一双眼睛看着江宁,示意江宁到床上来睡。 江宁合衣躺在覃祯身旁,看着覃祯,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着。 “江宁哥哥,别担心,过几日我就好了。”覃祯以为江宁是在为自己中毒的事情不开心,本意是要讲故事让他开心的,无奈小孩子实在是不懂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张口就是:“之前两回,我也好了。” 这一句话,不知是救了江宁还是让江宁从此跌入深渊。他揽着覃祯,额头抵在覃祯的额头上,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来迟了,我早该找到你的。” 这一刻,江宁在心底已经认定,不管以后覃祯可不可以想起来以往的所有事情,也不管他还能不能重回天庭,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覃祯,覃祯就是清余。 覃祯不明白江宁在说什么,只好任他抱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覃祯的精神好了一些。 覃仪趴在门边偷偷摸摸看了大半天始终不敢进来找他。起初江宁没注意,是在给覃祯喂药的时候,覃祯死活不肯喝一直可怜巴巴的看着门外,才看到覃仪。 见江宁叫他进去,覃仪才挪了挪位置,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到床边。 见覃祯还是不肯喝药,覃仪张开手,手心一躺着一颗微微化开的松子糖,哄着覃祯,:“弟弟,你乖乖喝药,喝完药哥哥喂你吃糖。” 覃祯这才不情不愿的喝完了药,一喝完就张着嘴向覃仪讨糖吃。 江宁笑着看着这两兄弟。想着自己幼时并无兄弟姐妹,也是拜师于蓬莱仙境之后有了同门师兄弟,才初初知道了何谓手足之情。 先生被关进了大牢,松墨书苑还没有指派来新的教书先生,覃仪今日不必读书,便在覃祯这儿玩了一天。 午时玩累了,也和覃祯在一处儿睡着。 顾沅尔走了进来,看着正在安睡的两个孩子,眼中含着泪光帮这个拉拉被子,帮那个掖掖被角,最终走到江宁面前跪了下去。 江宁连忙扶她起来,想着那日顾沅尔同雪镜的谈话,猜出了她这一跪的目的,仍是不懂装懂客套了一番。 “我想求江公子一件事。求江公子带祯儿出宫吧,走的越远越好。”顾沅尔在江宁的搀扶下上起来,坐至一旁的磁凳上,满眼都是泪光,说,“祯儿才三岁,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rou中刺,皇宫他是万万待不下去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我能带走小殿下,又能去哪儿呢?” “江公子并非常人,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了。”顾沅尔看着覃祯的睡颜,对江宁说,“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入宫,又为何甘愿居于人下,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坏人,能把祯儿托付给你,也是祯儿的福气。不管你带着他去哪儿都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覃祯中毒之后,江宁也想过要带覃祯走,一是考虑到覃祯不能没有离开自己的至亲,二是考虑到自己没有把握可以教得好他,青州到底是覃祯的家,江宁这才作罢。只是顾沅尔这一说,又勾起了江宁的小心思。江宁能理解顾沅尔的做法,因为在某些方面,他和顾沅尔是一样的,他也希望覃祯可以平安喜乐一生。 巍峨皇城,从来不是什么好去处,覃祯留在这里,也正如顾沅尔说的那样凶多吉少。江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问顾沅尔:“我们认识也不过月余,你怎么敢把小殿下托付给我,因为雪镜?” “我知道江公子对祯儿好。”顾沅尔看着江宁,无奈的笑了笑说:“我本是姜国人,远嫁至此,身边没个推心置腹的人。现在,我不相信你和雪儿,又能去相信谁呢?” 江宁对此不言语,看着覃祯思虑种种,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顾沅尔说:“我带着小殿下走了,你的境遇恐怕会不好过。” “再难的时候都捱过来了,此生只要祯儿和仪儿能过的好,我就知足了。” 江宁拦不住。顾沅尔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给江宁磕了三个头,只一句“江公子,我便把祯儿托付给你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 这样的痛,江宁是懂得的,所以他不去阻拦,也不执著于扶顾沅尔起来,只是递给她一块新帕子,让她索性哭个痛快。 覃仪向来睡的浅,他听到有人哽咽的声音,翻身起来却看见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覃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下床走到顾沅尔面前,用自己的衣袖帮顾沅尔擦眼泪。 顾沅尔看着覃仪,心中更觉悲伤,是自己无能,才要将这兄弟两个分开来。想到这里,顾沅尔把覃仪揽在怀中,几次想说“你弟弟就要和江宁走了。”又怕小孩子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覃仪自幼聪慧,在梦中时隐隐约约听到顾沅尔要送走覃祯,又见自己母亲哭的伤心,心中几分明白自己在梦中听到的都不是假话,他任由顾沅尔抱着,默默流着泪说:“我会保护弟弟,不要送弟弟走。” 顾沅尔没有想到覃仪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已经懂得自己思考,再转念一想覃仪到底是个孩子,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弟弟,只是免不了要难过一段时间罢了。顾沅尔帮覃仪擦干眼泪,捏着他的肩膀说:“江宁只是带祯儿出去几天。” “还回来吗?”覃仪不买账,一声声的问到顾沅尔哑口无言:“弟弟还回来吗?弟弟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江宁见顾沅尔哭得梨花带雨,拉过覃仪轻声说:“等你长大了,等你能够保护弟弟了,我们就回来。” 看到这里,顾沅尔终于忍不住,捂着嘴踉踉跄跄往门外跑去,扶着门框背对着江宁哽咽道:“今夜子时……我会在殿中放一场大火……你带着祯儿趁乱走吧。” 夜里,顾沅尔和覃仪来看覃祯,覃仪怀中抱着很多的吃食。 江宁在一旁收拾东西,覃仪带来的吃食唯一能带走的就是那一包松子糖。江宁原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仙,看着覃仪却没缘由的红了眼眶。若不是覃祯是清余的转世,若不是掌命司误会覃祯是天命所托的皇子,顾沅尔和覃仪不用经历这些的。 顾沅尔对覃祯说:“祯儿,江宁带你出去玩几天,你以后一定要听江宁的话,不许哭闹。” 一听到玩,覃祯就很开心,他看看江宁又看看顾沅尔和覃仪,总觉得他们的脸色不好看,才没有跳起来,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说:“我一定听江宁哥哥的话。哥哥,我带好玩的回来。” 顾沅尔强忍着伤心,帮覃祯理一理衣服,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把覃祯脖子里戴的玉捏在手中看了一会儿,看着覃祯喃喃自语道:“这块玉本不是凡物,怎的偏偏就让你给遇见了。”终究是将覃祯交给江宁,牵着覃仪走了。 覃仪一步一回头,满脸都是泪水。 江宁在其身后端端正正的作了一个揖,对着顾沅尔的背影说:“你放心。” 顾沅尔的背影只是停顿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又走了。 顾沅尔回到正殿后没多久,就传来了殿中失火的消息。覃祯住的侧殿离顾沅尔住着的主殿也不远,江宁抱着覃祯一出门就看到了西边天空烧红了的一角,火光冲天,宫中的太监婢女惊慌失措四处奔走。 江宁拦了一个小太监来问,才知道最先烧起来的是顾沅尔的书房,顾沅尔还在里面,已经调动了禁卫军过来了。 江宁是从内心里佩服这个女人,念着她终究算是这一世清余的生母,江宁捏了一个水决去护着她,带着覃祯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