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这件事
我,安木槿,年十八。 他们都说,高中毕业后的第一天会因为生物钟的原因很早醒来,会感到空虚、无助……而对于这些莫名而来的心理效应,我只能说其中一半是对的。 前些日子还会因为突然闪现在脑海里的回忆片段而感到心里绞痛,但这类不好的感觉一会儿又会消失不见,我习以为常。 至少对于我而言,在路边的咖啡店待上一个下午,或者观察家里水箱中的鱼就足够耗费一大半的时间。 而我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十三待在一起。 十三是我上初中时候,爷爷从路边捡来的土狗。我这人有时候有点神经质,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十三是天上的神使幻化,是到人间来寻我的。 我记得小时候奶奶家有喂过一只猫,是只橘猫。但是在她用爪子挠过我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邻人们都说是她怀孕了,找窝产崽去了。过了很久后的那天下午,奶奶说她已经死了,和她的孩子在一块儿,尸体已经发臭被人抛河了。至于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不回来?她的孩子为什么也死了?这些问题在九岁那年就已经全然明白。 母亲常说我是个善良的孩子。小时候玩的娃娃脏了,母亲拿去清洗,然后用木夹夹着娃娃的耳朵晾着。 我扯着母亲的衣角,指着娃娃说“疼”。 听母亲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眼眶有些灼热。我几乎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神以及她内心的想法,不留痕迹地,全部。 “喂,安木槿。” “安耀。” “你总算理我了。” “你刚刚就在这儿了?” “对啊。”他突然低下头,“你最近怎么了,你的毕业反应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安耀,初中同桌,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巧合般同姓。我常说“一个男生要是连幽默都没有,那他基本的刚需也就没了”,没想到他因为我这句话耿耿于怀,在被他第一任女友甩后,他开启了他的“幽默式人生”。 “哇……”他打量了我一番发出惊叹,“安木槿,你离“注孤生”身高又近了一步。” “哇……”我也早已习惯他的捉弄与玩笑,“安耀同学,你也离“渣”又近了一步。” 他没趣地哀叹了一声,“真怕你到了大学,天天哭。” 小学那会儿常被一个高个子女孩子欺负,那会儿性子比较柔弱,所以经常被她使唤,甚至在数学小测验上,她用脚踢踹我的凳子,让我把自己的答案转写给她。 没想到初中竟还是一个班的同学,只是我们已经没有多少的交流,我也离她的座位有了一大段的距离。她如意地当上了班长,成为了在班级里一部分男生眼中的女神级别的人物,但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烂,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生疏有了一些缓和。 那个时候班级里有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常常仗着自己和一些校外小混混之间的交情,在班级里肆意地欺压弱小的同学,而我也不例外。 “喂,你一天到晚在学校装什么清高!” 最初,我并未意识这句话是冲我而来的。原先帮他捡起书的我,一个甩手,书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那张脸迅速由白变红,随即而来的一个拳头被挡在了另一个人的胸膛之上。 “你已经垃圾到欺负一个女生了吗?” 少女漫画中的男主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并与女主发生后续浪漫的故事。而这些玛丽苏的情节总是过于理想化而变得狗血和不切实际。 他把我拦在身后,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时钟的转动声在那一刻变得清晰而又缓慢,窗外的一缕光线顺势照在他的下颌。 在一片寂静当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老师来了”,这件事才有了短暂的收尾。 放学后,看到一堆人从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匆匆离开,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至全身。我一路小跑寻找,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他。他缓慢爬起靠在墙身,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溢出的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正看着他的我。 “为……为什么帮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有一部分是因为恼怒。 他有些惊讶,随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随后停住。 “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 这算什么理由,我心想。 “安木槿,你现在可别说什么‘我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损人而不利己。” 在不知不觉中,他停在我的面前。在只有一尺的距离中,我迫使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极其细微,更不要说抬头看他。 恍惚中,头顶被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而他的视线渐渐与我对齐。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当时觉得自己像极了被关爱的智障残疾人,但那也是我头一次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感觉。从开始上学的第一天开始,所有人都会一致的认为最高的那个人就是要保护其他的人。 因为他们的外在形象总是给人一种生而坚强的错觉,而我每次想要否认时,所有人已经躲在了我的背后。 “安耀。” “啊?”因为我突然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让他没有及时反应。 “你是我同桌,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拽住他僵在半空的手往前走。 “诶,不是,你干嘛,去哪儿啊?” “医务室。” 这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总是因为后来日子中发生的每一件事而重新启封。 “杞人忧天。” 我看着现在的他,心底再次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牵动着,而我又一次选择忽略。 他突然停住脚步,“你不是说与人相处很累吗,到了大学别没事就别交心,也许大家都是装的,还有的人比你还要轴,但……” 我回过头,停顿了一会儿。 “但唯你不会。” 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光芒。 微表情管理类的书中提到过,如果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那么他的眉宇与眼神之间都是舒展的,所以他是真的很开心听到这句回复吧。 “喂喂喂,你不会在分析我的表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吧……你可真变态啊安木槿。” “怎么会呢,臣妾怎会如此猜忌皇上。” 就像现在的场合,我和他之间总是会突如其来地演一场宫廷大戏。 “那爱妃可否陪朕小酌一杯。”他顺着杆往上爬。 见我要揪他耳朵,他立马正经地来了一句,“安哥,兄弟之间吃个饭你都不赏脸了吗?” 我坐上他自行车的后座,装起了大哥的样子,使了个眼色。 “带哥去。” 有的时候会觉得树很可怜,一辈子扎根在同一个地方,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雪,它们生来就成了避风港,可是谁又是它们的避风港,它们的付出被人们习以为常,不断践踏。 到现在还能很清楚地记得,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抱紧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哭着喊着不让他们离开自己。 而我并没有哭。 我怕生,不想与不熟悉的人交流。但是这种惯性思维在踏进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摒弃了。如果因为怕生和缺乏安全感,从而错失了交到朋友的机会,变成一个人才更加可怕吧。 所以从一开始就得佯装自己是个很开朗的人,才可以找到暂时的陪伴。 “你啊,不要一直把忍让当做是一种优点来培养。” “可是我能怎么办!” 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去忍让我怎么办,别人会觉得我这个人是怎么样的,我把有些关系维持不好,团体活动我找谁帮我!” 和安耀吃饭的那天,神经因为受到了酒精的刺激,让平日里不会去说的话一口气通通吼了出来。 安耀试图平复我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高中三年你并不快乐,最后的结果也不是你想要的。但是你要接受这种结果,你得跳出你自己的舒适圈,不是吗?” 不知道是第几次哭泣,只是那一次特别彻底,毫无保留地,我能感觉到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不是一直都在舒适圈之外吗,我也在努力,我很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而她们呢!连个态度都没有,没有你知道吗!” 剩下的几个小时里,他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我的旁边,听着我的咒骂声。直到酒瓶从手中滑落,我身上所有的力气已经被全部抽空。 他招呼店员匆匆结账,不停向店员道歉说我喝大了,背起我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店门。 店外街道上的路灯照亮了雨后的地面,迷迷糊糊中他把我放靠在路灯下,正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件外套突然间附在了我的身上,我难受得推开了那件外套,却又被一双有力的手揽入怀抱。 “你得感谢我,安木槿,要是别的男的,早就图谋不轨了。” “你――”我踉跄地退后了一步,指着眼中重影的他。 “你……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我……我可是你最喜欢的人啊。” 下一秒我却重新被拉回了他的怀抱。 沉默了很久,他开口道,“我……我喜欢你这件事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啊……” 我拍了拍他,他抱得更紧了。 “我……我要吐了。” 你喜欢我这件事我当然一直都知道,就连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也一直都把它放在心底。 如果我们之间的羁绊可以少一点,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他们的出现,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