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22)
山河不长诀正文卷山河故人入我梦山河故人入我梦 金越拎住西青副将的头颅,猛地就将头颅扔进了西青阵营之中。 头颅从上空飞过来,西青兵卒忙躲开,头颅坠地,砸起一阵沙石纷飞,血液模糊。 金越单腿落在人手上的刀剑之上,翻身落地,带着意气风发的笑。 而那西青副将的半截身子就落在地上,蜿蜒流淌了满地的鲜血,过此地者脚底皆染鲜血。 血脚印被风沙掩埋,呈现出深重的紫红色,像是紫金丹砂一般,被重重地覆盖。 西青这回是想着有大批兵力要回京城了,趁着现在都还在,殊死一搏,谁也不知道到底谁能赢。 而西青中已无主将,主将太尉被李望斩首,副将被金越斩首。只剩下余下的散兵将军,不足为据。 而宫家军正是将首众多,各有谋略所长之时,就算所带兵将尚且处于少数,也绝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时候。 西青最擅长摆军布阵的大皇子没了,如今,宫家军便借军阵而诛杀西青,西青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初时因为人数众多还可抵挡一阵,甚至还略微占据优势,而如今,人数渐少,又失将首,根本难以招架。 楚冉蘅被西青兵卒团团包围在离城墙近百米之处,周围无大周兵卒。 刀剑已经向他而来,直直刺向他的面,剑风犀利,刺破他眉角。 他飞身而起,却被重重刀剑包围而不能自上方离开。 骇人的秃鹫直飞过面庞。 药帐中。 宫长诀瘫坐在地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脑子嗡嗡地响。 心好像突然刺痛了一下,如利刃入心,一瞬间的疼痛无法承受,疼痛转瞬即逝,她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十指冰冷泛白,像是浸入水里了一样。 肃杀的风声中,她听见了一声嘶吼。 左窈青跑到主帐里,听着外面的搏杀声,握住了申行霈的手,她的手亦冰冷若斯。 原来他之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身负重伤,此刻她竟有些庆幸,庆幸他受伤了,不必再上战场,不用再在这腥风血雨里走一回。 令人心惊rou跳的声音刺痛在耳边,她握紧了申行霈的手,申行霈玉白的面带着几分红润的血色。 她明显感觉到,她手心里面的手动了一下。 她忙放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手。 终于要醒了么? 申行霈的眸子缓缓睁开,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混浊,而后从茫茫变成清明。 他的眸子定睛看着左窈青,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失神,他闭上了眼,又睁开。 而他眼前的左窈青丝毫未消失。 左窈青红着眼眶看着他,太过意外以至于都忘记了闪躲隐藏。 申行霈猛地扣住左窈青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 左窈青一惊, 申行霈将她死死扣在怀中,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衣衫传入她背上的肌肤。炙热而灼人。 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形容有些憔悴,冒出的青色胡茬突兀,喉结上下一动, “别走。” “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左窈青。” 左窈青眼眶通红, “我在。” 申行霈又唤了一声, “左窈青。” 她的泪水决堤,漫入他的衣衫之中。 “我在这里。” 申行霈抱得极紧,似乎一放手左窈青就会消失一般地僵持着。 外面的嘈杂全然虚空,他无比贪恋这一刻。 他在无边无际的梦里徘徊,明明清醒,就是醒不过来,他开始祈求自己能梦到她,却是从未梦见过。 如今她陡然闯入他的梦中,他不管下一刻,外面的刀剑声会不会闯进来,他只要这一刻,这个梦不消失。 灵台逐渐清明,他低头看向左窈青,她的发掩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膛。 他的手僵直。 不是梦。 申行霈的声音略沉, “左…窈青。” 左窈青哽咽地应了一声。 申行霈坐起身来,手搭在左窈青的肩膀上,他的表情冰冷, “你怎么在这儿。” 左窈青垂眸,没有答话。 申行霈才注意到,她那头长发,是用布带束起来的,全然一副男子打扮。 左窈青抓紧了衣角,垂头埋进他怀中。 左窈青突然而来主动的拥抱让申行霈愣了一愣。 一双杏眸含泪, “我怎么能待在长安里,不知生死地等着你。” “难道等到你马革裹尸回来,嫁给你的尸首吗。” 申行霈冷下脸,只是喃喃道, “你不该来。” 申行霈要推开她,左窈青却死死抱住。 申行霈掰开她的手,听着外面的刀剑声,想站起身来,却站不住,要倒在地上,左窈青死死抱住他,没让他倒在地上,此刻他才意识到,他的腿疼痛欲裂。 然而厚厚的绷带让人看不出他的腿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左窈青哭着揪着他的衣衫, “现在你不能上战场,若是去必死无疑。你这条腿也会废的。” 申行霈没有再动,坐在榻边,她就蹲在他眼前哭。 他很想伸手替她擦干眼泪,告诉她不要哭了。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申行霈冷着脸道,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再待在军营里。” 外面的刀剑声和厮杀的声音,与他耳边轻轻的啜泣声一样,都在灼烧着他的心。 左窈青只是抓住他的手, “我们回长安吧。” “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而申行霈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城墙上,沈烨将一个西青兵卒一脚踹下去,城门已经一清,满地尸体,西青鸣金收兵。 宫家军慢慢退回城中,重重关上城门。 金越的手上全是血,滑得拿不住刀,退回城中的一刻,他手上的力气松懈,那把刀坠地。 来来往往的人抬着伤兵往药帐方向走。 沈烨拍了拍金越的肩膀,道, “金越,可以啊。” 金越笑笑,谦虚地道, “借众人之力罢了。” 沈烨将刀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放在金越脚边,金越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沈烨道, “这场仗大煞西青,往后就算他们不撤兵,咱们也绝对输不了。” 沈烨坐在沙地上,他也没有力气了,随地想休息一会儿。 “等回去了,左冯翎大人必定引你为傲。” 金越摆摆手, “父亲当年比我意气风发得多,在这个年纪,我不过是做了百夫长,当年家父可是从一介草民,做到掌管京畿的三辅之一。只要不给父亲丢脸我就满足了。” 沈烨与金越打小认识,一个父亲是左冯翎,一个父亲是右扶风,都是三辅,关系也比旁人亲近些。 金越提起刀, “不知道楚将军何如,方才见他被引到百丈之外围攻,现在还没看见他人。” 楚冉蘅甲衣内的白衣衫都被血浸红,却是平静自持道, “我无事。” 金越闻言转过身去,看见了好端端站着的楚冉蘅。 朱小背着老李走到城门前, “你认认,哪个是你哥哥。” 老李的一条腿半截没了,被朱小背在背上,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那些被搬进来的尸体。 朱小感觉到自己的背湿了,他忙吼道, “老李!” “别哭,哭了看不清楚!” 老李只是死死咬牙,眼睛里依旧被泪水朦胧。 朱小背着老李,对着一个个尸首弯下腰去,让老李看清楚那些尸首的脸。 “这个是不是?” “这个?” 朱小把尸首翻过来, “这个呢?” 朱小一次次背着老李蹲下站起来,碰上脸血rou模糊的,还用自己的衣摆去擦那些尸首的脸,让老李看清楚。 老李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一遍遍在朱小背上摇头,朱小转过头去看老李的动作。看他是在摇头还是点头。 朱小沉着声,苦口婆心地安慰道, “老李,咱们不急。慢慢找。” “可能你哥哥只是忙着治伤或者搬伤兵才没去找你。” “他很可能还活着,你看,这里不是都找不到……” 还没等朱完,他明显感觉到背上的朱小在拼命地挣脱,朱小忙松手把老李放下来,老李爬着,猛地扑到一个尸首上,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响在耳边,搅得人心滴血, “哥——” 老李两只手捧着尸首被血溅得看不清肤色的脸, “哥!” 朱小茫然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老李撕心裂肺地哭喊。 老李拼命地用自己的衣衫去擦干净长兄脸上的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停下来才发现,长兄脸上有一道从太阳xue划到鼻根的伤疤,划破了眼眶露出了小部分白眼球,皮rou全部翻出来。被血全部掩盖住,那些血像是烙印在长兄脸上的一样,根本擦不掉。 老李的手冰冷,眼泪夺眶而出,像是怕弄疼长兄一般,他擦拭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 眼泪滴在长兄脸上,滑下来,却变成了血色。 像是长兄泣下的血泪一般。 长兄好像还在眼前,他看见长兄穿着喜服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成亲,看见百日礼上,长兄满面带笑地拿着拨浪鼓逗自己的孩子。看见长兄束发参军,他年纪尚小,跟在后面喊长兄不要走的哭泣的样子。长兄只是用粗砺的手掌替他擦眼泪, “站起来,不要哭,男儿生来就该带三尺之剑,争不世之功。” 眼泪滑过老李沧桑的面庞,长兄,再也不能替他擦眼泪,告诉他一句,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