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江陵城南,天宁寺中
江陵城南,夜沉如洗。 已是深夜,沮漳河边的天宁寺中却热闹非凡。 在数十根火把照耀之下,庙中有如白昼一般,映入眼帘的却尽是断壁残垣,殿中的香案供桌早已朽败不堪,厚厚的污泥提醒着在场所有人,这个寺庙因为饱受长江和沮漳河的水患,恐怕已经废弃数百年了! “妈的!咱们白忙活了,这JB破庙哪会有什么宝藏!”一个蓝衣客恨恨嚷道。 一个带头的打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到佛像前,凝神看去,只见佛像上铺满了腐土,厚厚的无数层,不知是花了多少年沉积下来的。 他细细端详了一番,却没发现什么机关暗室,大为失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当我们一开始就上了当,或者那小贼早已将书调了包,诱骗我们上钩?” 这伙人正是凤凰派徐世栋一行。他们从张锡风手中拿到唐诗选集后参透了密码,立即日夜兼程的奔江陵古城而来,要寻访宝藏。 正冥思苦想间,只听庙外火影晃动,一片嘈杂,一百多人打着火把,喧嚣叫嚷着快步奔来。 徐世栋没好气的迎了上去,大声问道:“是洞庭帮的罗大哥到了么?恐怕这回您又白跑了一趟。” “哈哈哈哈!” 一阵放肆的大笑令人毛骨悚然,徐世栋心道:“果然是他!”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着的黄衫矮胖子,冷冷道:“是吗?那就恭喜你徐老弟了。不过,依兄弟看来,既然徐老弟能进这古庙,那我老罗也自然能进!” 说话之人正是在湘中地区赫赫有名的洞庭帮帮主罗凯鹏。 罗凯鹏和徐世栋是故交,经常在一起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所获对半分成,彼此自然相当的熟络。此次徐世栋到江陵来探宝,却并未知会罗凯鹏,其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徐世栋抬头望着那绵绵的火把,不愿轻易得罪罗凯鹏,便陪笑道:“非是小弟不让罗大哥进去,实是这破庙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白白浪费了大家的精力。” 罗凯鹏再次哈哈大笑,脸上横rou一抖一抖,道:“徐老弟可真会说笑话!你一向处心积虑要得到这本唐诗选集,今番得尝所愿,率着帮众千里寻宝,必会有所获。怎能厚着脸皮说庙里什么都没有呢?又怎能厚着脸皮说这个庙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呢?难不成徐老弟还要违反咱俩的协议,要想独吞不成?” 徐世栋被罗凯鹏一语道破心思,躁得面红耳赤,怒喝道:“狗眼看人低,看打!” 挥掌便打。 “大胆!” 罗凯鹏低头闪过,轮拳打向徐世栋的面门砸去。 “轰!” 拳掌相交,两人工力悉敌,同时退后两步。 两人虽然托名多年好友,其实貌合神离,各怀鬼胎,这回为了各自利益,一言不合便动上了手。 “哈哈哈哈”,从殿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女子笑声,随即有一个男声带着一丝调侃,问道:“风儿、雪儿,这出戏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挺热闹的,就是演员太丑了点!”又有一个女声娇媚笑道。 两个女孩的话音有如夜莺低回,婉转悦耳,沁人心脾,庙中的群豪听得呆了。 “谁?!” 刚才斗得不可开交的徐世栋和罗凯鹏停止了打斗,拔出兵刃,奔出破庙,一齐喝问。 眼前空有大树,却杳无人迹。 徐世栋仗剑在手,冲着天上喝问:“阁下何许人也,既然来了,为何早不现身,鬼鬼祟祟的不敢出来!” 嘻嘻一阵笑声,白影晃动中,一个白衣公子自寺外的大树上翩然飘落,动作飘逸,身姿优雅,宛若一只展翅翱翔的白鹤。 他左右手还各牵着一个美貌之极的白衣女子,更显得气度不凡。 徐世栋定睛看去,此人正是此前见过面的那位龙泉山庄庄主,失口惊问:“张……张什么,你,你来干什么”忌惮之中,一时竟叫不出张锡风这个拗口的名字来! “哈哈哈哈,徐掌门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见面才几天功夫啊,徐掌门就将在下的名字忘到九霄云外了吗?”张锡风嬉皮笑脸地问道。 于是,张锡风摇头晃脑,念出了一首打油诗: 长剑如虹衣似雪,山河壮丽任风流。 羞花闭月身旁站,婕淑妤仪立后头。 道:“在下乃是风花雪月婕妤淑仪的少主人,龙泉山庄庄主张锡风是也!” 其实他作诗的水平极为拙劣,这种老干体既无格律,亦无平仄,简直臭不可闻,根本不成其诗,但他在那种圈子里浸染多年,耳渲目染,便自以为是地念了出来,边念边摇头晃脑,作陶醉状。 徐世栋领教过张锡风的高招,知道他的能耐,只能忍着气听他将油打完。他担心张锡风寻机发招,便将长剑前挺,全神戒备,颇有些恼火地质询道:“张庄主,您大人大驾的,到这里来有何贵干?”他担心张锡风也是来探宝,要分一杯羹的。 张锡风满脸的无辜,轻描淡写道:“当然是来看热闹,来看戏啊!” 徐世栋讶异万分,问道:“这里哪来热闹可看?若想看戏,到戏园子去!” 张锡风仰天大笑,道:“非也非也,我瞧你们这两伙人如没头苍蝇一般,就挺热闹好玩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看在我身旁这两位好姑娘的份上,我想顺便提醒提醒你们,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可吃,你们要好自为之。” 张锡风说的本是大实话,可徐世栋一时找不到财宝,迁怒于人,竟将张锡风的一番劝告当作驴肝肺,认为是在羞辱自己,当即勃然大怒,喝道:“好你个小贼,难怪我们什么东西也找不到,原来都是你小子搞的鬼!” 张锡风冷冷道:“就凭你的武功,再练个三十年或许有资格让我搞搞鬼!” 洞庭帮的帮主罗凯鹏在一旁听了张徐两人的对话,估摸着这个张锡风和神秘宝藏的下落密切有关,便上前和徐世栋咬起了耳朵:“徐老弟,不如咱们先联手料理了这个无理小儿,再从他那里探得宝藏下落,你看如何?” 徐世栋点头笑道:“甚好,甚好。若得到宝藏,照例是按老规矩,咱们二一添作五。”罗凯鹏一言不发,用默认来表示同意。 张锡风内力高强,将他们私下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笑道:“这东西还未得手呢,你们就已经开始考虑分赃了?” 话还没说完,他双手疾出,啪啪就是两招碧波掌法,先发制人,隔了一丈,凌空向徐罗二人攻去。 徐罗二人万料不到张锡风竟会以寡击众,猝然发难,凌空攻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锡风掌力还未到,徐罗二人已明显感到呼吸的困难,但听掌风呼啸奔涌,掌力在当面形成了一道淡白色的气浪,有如洪波涌起,前赴后继,一往无前!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聚集到了那里!当真是威猛绝伦,雄浑之极! 徐世栋、罗凯鹏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们无暇多想,只得双手一齐向前推出,要连格挡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掌力,却哪里挡得住! 他们功力和招数变化本就非张锡风敌手,纵是一起上,也仅拖延点时间而已。更何况张锡风招随心发,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境地。 只听砰砰两声巨响,手掌相交,徐罗二人有如断线纸鹞,向后急撞出去,跌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这两掌张锡风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若是他全力攻击,徐、罗二人不仅会有断掌之厄,连性命也很难保。 张锡风见对方跌得狼狈,哈哈大笑,拔出腰间佩剑,抢上几步,对准躺在地下的徐世栋,虚晃一下,作势就要刺下。几名凤凰派弟子见掌门有难,慌忙仗剑来救,张锡风袍袖轻拂,须臾间已将几柄利剑全数夺下,用得正是空手夺白刃的上乘功夫。 他冷冷一笑,右臂轻轻挥出,几柄长剑顺势飞出庙门,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端端正正插在门口那株银杏树上,排成一条一字型。 见张锡风如此神通,洞庭帮和凤凰派的弟子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他在施展什么妖法呢。 一名洞庭帮弟子偷偷蹑到张锡风身后,壮起胆子攻了过来,将一口鬼头刀兜头斩落,其势正如迅雷。张锡风艺高人胆大,不躲不闪,直到鬼头大刀就快砍到他头皮时,他才神定气闲,将左手食中两指咻地点出。 这些时日里他苦练指力,已有小成,使出来自然非同小可。只听“哐当”一声响,两根指头重重击在刀身上,竟然硬生生在上面插出了两个亮堂堂的孔洞,有如插在腐土上。 又有几个洞庭帮和凤凰派的弟子仗剑攻上,张锡风身随剑动,转瞬间已在大雄宝殿中滴溜溜地转了七八个圈子,他停下身,刷的一招疾风扫叶腿扫将出去,把几个敌人踢得人仰马翻。 他见敌人摔得狼狈,哈哈大笑,转身过来,却见方才那个使刀砍他的洞庭帮弟子兀自拿着那柄破刀,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来那小子从未见过如此的怪招神技,竟被唬傻了! 张锡风并不出手去杀那使刀人,纵声长啸,避开四柄攻来的长剑,形如脱兔,又奔到大雄宝殿的另一边。 张锡风始终不出杀招,故而敌人屡败屡战,他斗着斗着,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便长叹一声,道:“我明明是一片好心,却被你们当成驴肝肺,自惹麻烦上身。唉,真是好事不让人做。”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各位,就算这小贼的武功再高,但咱这两百来号人一拥而上,就算挤也把他和那两个婆娘挤瘪了,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话音落处,洞庭帮和凤凰派弟子竟真的蜂拥而至,成群结队地攻来。 此时徐世栋和罗凯鹏二人也基本恢复,从地上爬起,指挥着门下的弟子列成行阵,向张锡风逼去。 “试试看!”张锡风冷笑一声,抽出了匣中三尺水,寒光闪烁,青芒激荡。 嗖嗖嗖三剑劈出,剑气逼人,凌厉无比,锐不可当! “妈呀!” 这两百多人看起来很多,多数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敢挡张锡风绝伦的剑招,当下发出一声吼,便纷纷向大殿两边避去,如鸟兽散。 张锡风雄浑的剑气没有了阻挡,直扫出一丈之外,重重地劈中了殿内中央的那尊佛像。 张锡风的三记剑招都砍在佛像上,发出了铮铮铮的金属撞击之声,剑痕深印,佛像表面的腐土被凌厉的剑气斩落,露出了灿烂的金光,熠熠生辉。 徐世栋听到剑气斩在佛像上的金属之声,微微一愣,疾奔到佛像旁边,举起火把,凑近一看,只见整个大佛都被厚厚的淤泥腐土所覆盖,只在剑痕处发出了灿灿的金光,他伸手将剑痕周围的腐土尽数剥开。 金光四溢,耀眼生花。 徐世栋被吓了一大跳,眼睛立时直了——这座庞大的佛像竟然用是纯金铸的! 狂喜、难以置信、激动,百种感觉一起袭来,徐世栋简直乐开了花。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了起来:“哈哈哈,大金佛,大金佛,都是黄金,这些金子全是我的啦!” 罗凯鹏听得他的话,也奔到金佛旁边,抚摸着上面的金光,咬牙切齿叫道:“休得胡言,金佛是我的!” 这座佛像高逾三丈,粗壮肥大,体积远超寻常佛像,如果通体竟是黄金铸成,少说也有五六万斤,不是大宝藏又是什么?! 一时间群情激动,人人都似疯了一般,争先恐后,歇斯底里地向金佛身上扑去。 张锡风心中一惊:“我本是要救人,没想却害了他们!”他纵身跃到佛像上,运劲将徐世栋、罗凯鹏等人都从金佛上推开,朗声叫道:“诸位,天上是不会掉银子的,万万不可贪财,白白丢掉性命!” “不会下银子,只会下金子!” 徐世栋等人见到堆成山的金子,连性命都顾不上了,哪里理会张锡风的忠告,不顾阻拦,又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随即,徐世栋又在佛像背后发现了一处暗门,他狂喜过望,举起手中剑,去撬这暗门,却撬之不动。罗凯鹏擎起手中判官笔,到暗门的另一边去撬,两人一齐用力,撬得几下,只听咯吱一声,暗门开了。 徐世栋探身进入暗门,举起火把一照,乖乖,只见佛像肚里珠光宝气,霭霭浮动,不知这个大肚子之中,还藏有多少珍珠宝贝。 徐世栋大喜过望,一颗心脏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忘乎所以间,不由心浮气躁,忽感到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一支沾满鲜血的判官笔尖从自己胸口探出了头。 原来是罗凯鹏见了成堆的珍珠宝石,想要独吞,便起了杀心,从背后偷袭了这位多年的生意老友。 徐世栋双目圆睁,倒毙在地,罗凯鹏伸腿踢了踢他的尸身,见已死透了,便干笑道:“徐老弟,可休要怪愚兄无情,实是这珠宝实在太诱人了,做兄弟的有些架不住!” 一阵喧嚣声从暗门的后面传来,大队人马已经跟了过来,罗凯鹏站起身,想要奔过去关闭暗门,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凤凰派和洞庭帮的诸多弟子挤作一团,纷纷从暗门处走进了密室。 这两拨人见到密室中堆积如山的珍珠宝贝,一个个眼睛都花了,身体也有如着了魔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疯狂的扑了上去抓珠宝。凤凰派弟子虽然看见徐世栋倒毙在地上,但既然看见了珠宝,那便连掌门人的尸身也不顾不管了。 一场疯狂的抢夺战在密室中展开!两派弟子大战,自家师兄弟混战,师徒反目。 抢夺中有的人中剑,有的人挨刀,有的人受伤,有的人死去…… 惨烈的战况令佛像之外的张锡风和风雪二女也闻之色变。 风儿、雪儿各自紧挽着张锡风的一只手臂,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想是害怕之极。张锡风虽然知道故事的结局,却对其间过程的惨烈程度估计不足,也是心惊rou跳,唯有尽量去抚慰身边的两位俏佳人。 争斗结束,胜利者怀抱着战利品,满身是血,从暗门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野兽般的笑容。罗凯鹏兜里装满珍珠宝石,迎面撞见了正在冷笑的张锡风。 罗凯鹏见张锡风冷冰冰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完全无视自己身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由无名火起,朝着张锡风狂喊道:“臭小子,你装什么蒜!这些珍珠、宝石、金子,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么?我呸,你装什么清高!” “罗掌门,你已经祸在旦夕,死到临头了!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张锡风摇头叹道。 “你,你说什么!”罗凯鹏怒喝了一声。 他正要继续喝骂,眼前突然一黑,顿觉内息滞胀,一股冷飕飕的气流从丹田发出来,慢慢扩散到了全身各处,所过之处都渐渐失去了知觉,仿佛身子已不再属于自己,不由骇得魂飞魄散。 “定是这小儿做的怪!” 罗凯鹏嚎叫着,狞笑着,从衣袖中抽出两支判官笔,摇晃挣扎着朝张锡风刺去。 张锡风见罗凯鹏神色有异,知道他已身中剧毒,恐他身上各处也都带了毒,于是不敢硬接,只能快身闪避,躲开了他的攻击。 罗凯鹏刺了个空,收不住势,一头重重撞在庙中大殿的石柱上,登时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