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宛桃得意:“那你开心点了没有?” 阿寻点头:“嗯。”他道,“我很开心。” 忽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宛桃扭头去看,陡然愣住了。 赵奕然正想跟宛桃说话,却瞥见了站在宛桃身边的阿寻,他手中的玉扇,啪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阿寻握紧了拳头。 宛桃怎么也没料到,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赵奕然,他却还会过来,而且跟阿寻打了个照面。 她心如擂鼓,强自镇定:“你不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事关我和我家人的身家性命,还请你当做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道:“你可知道,孟家犯了重罪,你私藏他在家,也是死罪。” 听他这么说,宛桃莫名有些不快,她淡淡道:“孟寻已经死了,这位是我未来的夫君。” 赵奕然愣了一下,她这一句让他心如刀割。 “你如此轻率地就决定嫁给这么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人?” 宛桃道:“谈不上轻率,我同他认识很多年了。” 赵奕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啪一声将杯子放下,气冲冲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宛桃忙站起来:“还请赵公子,千万当做今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径直地拉开门出去了。 阿寻站在窗户后面,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能再拖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家对他情深义重,宛桃又是他放在心尖上,在乎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赵奕然生于世家,不管再怎么温润,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这一天比他想象的来得还快一点。 宛桃走到他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阿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宛桃将手背在后面:“猜猜我要送你什么?” 阿寻想了想:“写完的字帖?” 宛桃摇头:“不是,再猜。” “那,你刚去买的点心?” “就知道吃。”宛桃笑话他,伸手将东西递给他,“你要的荷包,我绣了这么久,你莫不是都忘了吧?” 这是她绣的最认真的一个荷包。 “晓看天色暮看云”,几个字娟秀又温婉。 阿寻的指腹抚过细密的针脚,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是他记忆里面最温暖的画面。 不管过了多久,这幕永远映在他的脑海里,在再寒冷的夜里,想起宛桃,他心里都暖融融的。 晚上,宛桃做了一夜的梦,总是睡不踏实。 她忽然从梦里惊醒,再看看外面,天还暗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去看看阿寻。白天赵奕然走了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宛桃想着,这通州城毕竟不安全,不只是赵奕然,还有城守也曾见过他,万一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一家子,或许可以去更偏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犹豫了一下,她就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 刚打开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衣服,抬腿往阿寻的房间里走去。 屋里静悄悄的,今天的月亮特别亮,不用点灯都能看清脚下的路。 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本来这样的情况,她可能会以为阿寻太累了,睡得沉,不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会留到第二天才跟他说。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宛桃,就是觉得心中不安。 她推了门一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并未锁上。 她走了进去,只觉得屋里面也冷得很,宛桃有些奇怪。 阿寻不在床上,被褥整整齐齐的,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她摸了一把被面,一点温度也没有。 宛桃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寻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他不能连累林家,不能连累宛桃,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这样过完一生。 孟家就剩下他了,阿寻是孟将军的后代,骨血里有他的影子,爷爷在的时候,他是个闲散的纨绔子弟。 爷爷不在了,他就是撑起孟家的人。 林家人到处找他,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这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宛桃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杜氏忧心忡忡:“这孩子,究竟是去哪了?不会是回长安了吧。” 孟家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回去,等于是死路一条。 莫名地,宛桃想起那天,提起复仇之事,他眼中出现的光彩。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寒那天,通州城忽然开始戒严。 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从边关传过来,像呼啸的寒风一样掠过大地。 守城的将军没能守住城,鲜卑破城而入,边关青城已经失守。 本来,对孟家满天的谩骂,如今也没了声响,“通敌叛国”的孟将军守着城,百姓和乐,国泰民安,这换了一个不通敌叛国的,结果这么快就失去了青城。 青城易守难攻,是梁国重要的屏障,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或许觉得,就失了一个青城而已,梁国这么多的城池,接下来的再好好守着便是。 朝中的大多数人却知道,这下梁国的难关怕是难过。 也不是说青城就那么重要,攻破青城,鲜卑士气大振,女真亦跃跃欲试,朝中再没有像孟将军那样的将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梁帝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更加沉迷声色犬马,在苏妃的宫殿里日日笙歌,朝中有些有气节的大臣死谏了几回,结果梁帝表示,你要死就死远点,别在朕的面前,以免影响了朕的食欲。 连离长安这么近的通州城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那人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