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县试
乌云层层叠叠将金乌遮个严实,白昼犹如黑夜,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压得离着堂屋仅有几丈高。 顷刻间,电闪雷鸣滚滚而来,黑漆漆的空中数百道闪电对着堂屋闪烁不停。 百道闪电几乎同时而至,转瞬间,雷火便把堂屋点燃。 谢迁冷眼瞧着火势,嘴角微微勾起,随即去小楼收拾细软,把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通通打包,想着溁儿若是得知此事定会心情大好。便从房顶跃出,在屋顶静静瞧着林淑清住的堂屋被抬出五个被雷火烧伤的人,不用想也知这五人是谁,是以提速出了程宅,他要回去讲给小姑娘的。 方才从县衙送猛虎回来的村民们,大都正在村口老树下唠嗑,议论此事。 王铁蛋眸子滴溜溜一转,jian笑道“官夫人被雷劈了?被烧糊了?可怜了那花白的胸脯。倘若可以,小爷也想尝尝官夫人的滋味,半老徐娘也能凑合!” 满仓摇了摇头,惋惜道“官家小姐也被雷劈了,可惜了那娇俏的脸蛋?我早就惦记上了那个小跛子,啧啧……人家虽是个跛子,但好歹也是官家女子,若是跟了我,嫁妆都够享用一辈子咯!” 李宛梧扮着淑女的样子,娇声道“官家少爷也被雷劈了,烧的严重不?也不知那地方还能不能用,耽误传宗接代不?” 刚巧在屋顶掠过的谢迁,瞧着这些村民,比曾经更加体会到了人心叵测,坚定了他要变强的决心,他若不强大起来,谁去守护小姑娘呢? 谢迁在路上顺手打了两只野鸡,放在厨房门口,进了狼洞瞧着小姑娘睡得香甜,轻吻了一下,便又进了厨房,将野鸡收拾干净一只熬汤,一只做三杯鸡。 他本想做叫花鸡,但想起小姑娘习惯给叫花鸡放很多的辣椒,那辣椒可不利于伤口愈合,是以谢迁便改了菜单。 谢迁动作麻利地将洗净后的鸡斩成大块,热锅注入素油和麻油,油温到七成热时,下入蒜、姜片和干辣椒炒出香味。 紧接着下入备好的鸡块,翻炒至鸡块变色后倒入酱油翻炒均匀上色。 又加入米酒、冰糖,大火烧开,下入味素,转中小火盖锅盖焖煮一刻钟。 最后待锅内汤汁收九成时换大火翻炒,随后热腾腾的三杯鸡便散发出浓郁诱人的味道。 熟睡的程溁被香味唤醒,肚子咕咕叫,这时谢迁刚好端着饭菜进了狼洞,瞧着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忍着想相拥的冲动,给小姑娘擦擦小手,每个指头都细心的擦到。 程溁依偎在谢迁的怀里,犹如一只小雏鸟,张着嘴等着人家给喂食。 谢迁喂一勺,她便张一次嘴,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横在床上打着饱嗝。 谢迁给小姑娘揉着撑圆的肚子,暗叹:真是把人儿饿狠了,一天都没吃饭了,心疼的亲吻着程溁额头,眸子里满满都是爱意。 “小楼里有溁儿之前做的方便面和黑芝麻糊,还有那半成品鸡柳、猪rou粒,猪排,明天再摊几张煎饼,迁表哥后天县试带着吃。”程溁嘱咐道。 她实在是没力气起身了,否则定不会如此给谢迁草草对付,今日谢迁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她都想把心挖出来给人家呢! 谢迁瞧着小姑娘关心他的模样,不由自己俯下身,闭上眸子,噙住那樱红的小嘴。 顿时,程溁只觉得一股电流穿过大脑,受伤的肩胛骨也不疼了,肺病也不难受了。 程溁以前作为单身狗,瞧见公园里成双成对的恋人,那时她羡慕极了,但她也绝不将就,因为她绝不会为了恋爱而恋爱。 岁月如梭,温书备考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终于到了赴县试这一日。 程溁一夜未睡,不知为何这次身体恢复的极快,两天便结疤了,肩胛骨也不疼了,摸黑在厨房煮好意面拌上油,等吃的时候将弄熟猪rou粒酱炒热再放入意面,片刻便可食用,她上辈子在必胜客勤工俭学时,每天都要炒上几十份的‘意式rou酱面’,她熟练得都快糊了。 焖上米饭后,把提前腌制好的猪排炸熟和叉烧rou一同切成小丁,上辈子的西兰花她手上没有,便切了几片雪里红,用银饭盒摆好,这都是特制的纯银餐具,她担心林淑清使坏,说不定会买通几个衙役下毒,这种银餐具虽不能百分百检测出是否含毒,但世人皆知此法,至少可以震慑一下那些歹心人。 谢迁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眸子,起身后,便瞧见枕旁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赴考冠服,这定是小姑娘夜里熨烫过的,冠服上面没有一道褶皱,谢迁爱惜的抚摸着。 外面隐隐传来银器清脆的碰撞声,是以谢迁利索的穿上冠服出了狼洞,瞧瞧天色估摸着也就二更天,整个山林都笼罩在nongnong夜色之中。 程溁听见脚步声,即刻从厨房探出小脑袋,笑得露出小虎牙,道“迁表哥,早食已经好了。”话落,又匆匆把小脑袋收回了厨房。 谢迁紧跟着程溁端着菜出来,桌上摆好煮蛋、锅巴菜、榨菜、油条…… 二人围在一桌吃早食时,谢迁忍不住担心,皱眉道“溁儿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能如此劳累?这些留着迁表哥做就好。” 他昨夜不知为何,躺下就睡死了过去,连小姑娘起床皆是不知。 程溁又怎么会说自己给谢迁偷偷点了安神香呢,遂避开不答,笑嘻嘻的露出小虎牙,指着桌子道“这是糖心蛋,吃了吉利,食盒都给迁表哥备好呐,一会儿吃完赶紧动身可不能晚了”。 谢迁瞧着小姑娘双眸滴溜溜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暖暖的,笑道“溁儿贤惠”。 饭后谢迁提起程溁给自己特别准备地一人高的大包裹,心里痒痒的,瞧着小姑娘的眸子仿若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程溁羞红了脸,提醒道“再检查一下考牌带了吗?别到时候回来找,那可就来不及了。”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点点头,把考牌放进袖兜,走的是一步三回头,待走到拐弯前,回头望向狼洞,见小姑娘手提着灯笼立在护栏边,垫着脚尖瞧着自己。 这一刻,谢迁心里被酸酸、满满、暖暖占据,若是能把小姑娘装进怀里,随身携带就好了。 当下山林里黑漆漆的,仅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极速行走。 到了城门口,只见一辆满是流苏的马车停在路口处,黑濯见了谢迁便掀开丝绸帘,恭敬的拱手,道“迁公子请,大人早便派黑濯等候在此。” 谢迁拱手道谢后,登了马车。 车马一抖缰绳,车轮转起一路尘土飞扬,马车上铺着极为厚实的被褥,车上的人并未感到丝毫颠簸。 马车转过了几道弯,抚院门前戒严了,马车绕了个圈。 谢迁提着温暖的食盒,心里想着小姑娘暖暖的。 黑濯瞧着那一人高的大包裹,与谢迁的气质,是相当的不符,便猜想这是那日受伤的小丫头给准备的,如今瞧着谢迁一脸暖色,哪还有那日如杀神般的半分戾气,自古美人膝便是英雄冢,世间最难过的便是情关吧! 当下,挑开车帘,黑濯用深邃的眸子看了看天色,瞧见大街上已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随即拿出腰牌给车夫,维持秩序的衙役即刻便来开道。 “那是谁家马车,竟可先行?”一白面书生顺着窗缝望去,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别吵,静一点。”衙役打断书生的话。 白面书生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去搭理这无知粗俗的衙役。 马车一路慢行,很快到了县学学宫的所在。这时差不多已是五更天了,天色将明未明,但依旧可看清人山人海如潮水般的涌动。 一旁衙役,敲着铜锣过来,呼喝道“快把车马驾到一边去,学子五十人一组站好!” 这时谢迁也从马车下来,衙役自是认得黑濯,恭敬的把二人请进去。 入场时已是黎明时分,院中立有糊纸灯牌,比较容易看清,被衙役分作各五十人一组的学子依次渐行,由官吏点名,点名后入场,按顺序带着内装文房四宝的考篮、食物、戴校卡、考牌入场。 前面的搜子搜行李、包裹、食盒,检查有无夹带藏匿之类的。 后面的搜子细致的搜查考生全身,松开长发挨个摸了摸,防止挟抄。 搜子本打算象征性的检查一下谢迁,恭敬的打开那一人高的大包裹,这一看讨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差点闪瞎了他的眼,那叫一个银光灿灿,不仅是银筷子、银勺、银碗、银杯、银餐盒,还有一口银制的小锅。 搜子忍不住仔细瞧了瞧这书生,暗自揣测这书生是什么身份不仅由黑濯亲自做保,还由黑濯亲自接进考场,黑濯那可是进士出身啊! 一旁书生也是交谈起来,一人低声道“那人是什么来历,为何那衙役和搜子这般恭敬?” 另一人摇头,道“面生的很,不认识,反正不是余姚这几大书院的。” 那边的士子眼睛一转,一拍头道“啪!我倒是觉得眼熟的很。像不像是上元夜那晚,九重楼做对子的束发美男?” 即刻,另一白面书生点头,道“还真是!我记得他那没有波澜的眸子,这次穿得冠服愚兄竟一时没认出来!” “对对!就是他。” “他就是击败李东阳登上九重楼顶,夺得御赐羊脂美玉的那人!” “待考罢定要寻他切磋切磋!” “还用什么切磋,瞧瞧最后这场县试谁是案首便可!” 本不想搭理这群无聊的书生的谢迁,沉默不语的目视前方,但想起昨夜溁儿在他怀里低声的叮咛,随即嘴角微微勾起,挨个谦逊有礼的点头,拱手示意,这才加入检查后的学子一同往前走。 县试考棚正面为公堂,公堂前是数排考房,东西相向,大小均座北朝南,最南有东西辕门,圈以木栅,有一大院,院北为正门,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门,倘若学子未考中,就称为作龙门点额,顾名思义就是脑袋撞门脸上了。 龙门后为一大院,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再北有三间大厅,中间为过道,考官坐西间,面东点名。 再北有很多简易多排座位,供考生写作,茅房在另一端。 公堂上设公座,余姚县县丞谢恩,县学教谕都坐在上面。 有顶遮盖的考棚根本不够容纳这三千学子应考,所以堂外甬道南北两侧还摆上简易的考案,作为露天考场。 坐在这应考若是碰上烈日当空或狂风暴雨,那就只能重在参与了。 谢迁等考生先被带至公堂前等候,由小吏唱名后,依次向县丞谢恩行揖礼,一旁禀生认保。 待到了谢迁时,一旁小吏唱名道“余姚县谢迁,进士黑濯作保。” 谢迁低头作揖,但听一个声音,道“学生黑濯作保”。 待领到考题后,一名小吏殷勤的带谢迁去考棚,小吏在一旁低声道“是谢家公子吧?黑大人关照过了,卷上写有公子的座次,是咱这条件最好的考棚呢!” 谢迁看了卷子钤印上书天一癸酉,本想顺着甬道自己找考房的,但小吏殷勤讨好的领到考棚号房前,谢迁谦逊谢过小吏,走进这最好的号房,确实与那些低矮考棚不一样,首先就比那些考棚高上三尺,左右都是厚厚的白色板壁,一张可拆卸的几案横在上面,笔洗、木盆、木炭、炭炉、竹帘与满水的小水桶。 随后谢迁连忙将包裹里的吃食归置好,这可是小姑娘连夜给他做的,溁儿说过这叫爱心便当,只给最爱的他。 随即,谢迁又拴好竹帘子,小姑娘说过等金乌升起后强光会伤眼的。 考生陆陆续续的入场,凡是进了考场的学子均对着谢迁偷瞄,谢迁挨个大方点头拱手见礼。 坐在谢迁对过的学子,低声抱怨,道“这次怎会有如此多的考生,三千学子同考县试,录取名额却不过五十余人,就算入围也是极其艰难呐! 这时三千学子均已入座,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学宫教谕上前,高声道“众学子请谨记,从此刻起不准有移席、换卷、丢纸、交头、接耳、顾盼,诸如此类等不合礼法之事,否则均已以作弊论处,违者取缔县试资格,切记,切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谢迁规整好一人高的大包裹,这才得空将试卷一翻。 但见三张以起草之用的素纸,三张呈文纸作誉写的正卷,卷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题目及抬头草稿中亦需填写台阁字,溁儿曾还提醒过他,不得将文章写于密封线外。 只要一想起小姑娘,谢迁心口就热热的,也不知溁儿一人在狼洞可待得惯,没有自己陪会不会怕。 这时天色才明亮起来,云板敲击三声后,考棚中不少学子,都在研墨提笔开始写名字。 县丞谢恩起身,双手背后,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本官有一幅对子,送给吾县学子。上联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鲤越龙门;春风得意。 下联是:金榜高题万世名,千秋马踏莺燕;富贵荣华。横批:步步登科,最后本官提前祝吾县学子,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题名待日归。” 谢恩一番劝免的话后,教谕又说了些考场纪律,尔等莫要伸手伸手必被抓之类的话。 随后县试就正式开始,书吏们举着考题贴板,在甬道上来回走动。 一名书吏举着第一道题,四书题:“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第一道居然就是截搭题!”不少学子倒吸起凉气,惊呼道。 教谕板着脸直起身,呵斥道“注意考场纪律!” 顿时,三千人的考场就连呼吸都轻了,谢迁淡淡的瞧着考题贴板,提笔入墨在素纸上将题目都抄写下来。 第二个书吏举着考题贴板,写得是五经题。 五经题一共五道:春秋,礼记,易经,诗经,尚书各一道,学子各取本经来答。 第三个书吏,则是五言八韵诗一首。 谢迁将题目都誉写在素纸上后,这才在六纸上书写自己的名字,随后看起考题来。 第一道为四书题:“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语出春秋时期管仲提出的治国之“四纲”,即礼、义、廉、耻,语出《管子·牧民》释义:如果礼义廉耻不能得到推行,国便会亡。 在管仲看来,礼指上下有节;有礼,人们就不会僭越等级限度。 义指以法进仕;有义,就不会妄自求进。廉指明察善恶;有廉,就不会掩饰恶行。耻是羞恶知耻;有耻,就不会顺从邪妄。管仲认为,治国用此四纲,就可使“上安位”、“民无巧诈”、“行自全”、“邪事不生”,于是国可守民可治。 是以“守国之度,在饰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后又提出“仓禀实而知礼节”之根本问题。 后来儒学也曾提倡礼、义,主张廉、耻,却没有将其并列而作为治国之纲。 溁儿曾说她认为治理国家有四种纲领:礼、义、廉、耻,失去一种,整个民族就会产生动摇,失去两种国家就会产生危机,失去三种国家则会被颠覆,当四种全部失去国家则即将灭亡。 动摇了可以扶正,危险了可以拯救,颠覆了还可以恢复起来,灭亡了就再也没有什么举措可以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