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归去
“少帅吩咐了!少夫人身子弱,又刚出院,得卧床静养!万不可出这房门半步!”孟钰站在门口把守着。 这是她回穆公馆的第十日,穆允辰吩咐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许出卧室半步,起初她以为只是玩笑话,也许过两日他便会改变主意,可是这都十日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前几日彼此都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两个人也都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各忙各的,他睡去了隔壁屋,她睡的他的屋,两个人隔着一面墙,夜深人静之时,辗转反侧,都各自怀着思念与哀愁,他们之间到底是又多了一层隔阂。 其实在回上海的那段日子,他便想起了以前所有的事儿,所以在信中,因为牵挂她,所写的那些文字,才毫无保留,彰显得那么通透。 而沈怡然则打算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他,告诉他,他和她早就有了一个女儿,也好让他从丧子之痛中早日走出来,算也是弥补她所犯下的错。 十日前送去平江的信,第十日清晨,他收到了回信,信上语言简短,南羽言外之意好像是早就知道她之前得了隐疾,只是迫于无奈,一直瞒着他,不过好在,他好像有办法根治这病,所以才敢把这件事情全部一五一十袒露出来,他一读到这儿,高兴得不得了,拿着信便往楼上跑。 “孟钰!收拾东西!我们即可回平江!”穆允辰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这一纸回信,如今他便可安心回去,也不需要担心别个了,这十日他已经把所有公务处理妥当,又安排了几个心腹留在军政事务所里头,暂代他处理日常事务。 他现在一心只想送她回平江,把病治好,其余之事,他都不想过问。 “怡儿!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穆允辰一推开门,兴奋地大声喊道,却瞧着屋里空无一人。 昨日下夜,她留下书信一封,把床上的被褥床单做成的绳子拴在身上,另一头绑在窗户上,顺着窗台爬上了三楼的阳台上,于是,逃出了穆公馆。这些早已是她惯用的伎俩,逃出府去,对她来讲,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她翻墙的功夫也堪称一绝,所以逃出穆公馆,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她只是在静静等待最好的出府时机。 “允辰,对不起,是我的大意和疏忽,才让我们失去了这个孩子,我心里何尝不是万般难受,这几日在府上呆得实在闷得慌,你也不许我出这房门半步,所以我自作主张,走了,你不用派人来寻我,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等我想清楚了,自会回平江找你,我们一家三口再不分开了。其实,自和你分开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本无心瞒着你!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如今已经四岁半了,跟我姓着,单名暮沉,上诉之事,你可明白?她如今也来了豫州,那日我就是因为在街上看见了她,才忙着追上去,她被她叔叔带着,叔叔名叫袁北云。当年,也是他从冰湖之中救了我,后我又拜了他为师,所以我这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暮沉自小被他带大,所以和他甚亲,以后要是见了,莫要想太多。毕竟是我们欠了他,是我欠了他。沈怡然亲笔至上。”穆允辰拿信的手抖得厉害,他此刻悲喜交加,他有个女儿?呵呵,甚好!他们真的有个女儿?如今也在豫州?他内心十分激动,揣着信在屋里来回走了几遍。 “少帅!东西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启程!”孟钰急忙来报。 “不忙!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传令下去,明日张榜公示........”穆允辰提笔在纸上写着,又在旁边附上一副画。 “拿去让人印上一千份,把这豫州城内里里外外,大街小巷,都贴满!”穆允辰是要张榜寻女,赏金千量。 “这是?”孟钰拿起来,细细端详,半天也没看明白。 “让人抓紧着去办!”穆允辰催促一声。 “是!”孟钰拿起纸画退了出去。 沈怡然走在街上,如今她已身无分文,要是让她走着去无锡,恐怕得走上数月之久,迎面走来一位牵马的马夫,她突然想起身上还留了一样东西,便立刻摸了出来,这是之前穆允辰留给她的马哨子,她用力一吹,一声,两声,这天也快亮了,她就站在离穆公馆不远的城角处。兴许,宝儿能够听见她吹的哨子声。 穆允辰夜里睡得晚,所以睡得沉,好像迷糊糊听到了了一声哨鸣声,只是睡意太重,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嘀嗒嘀嗒!”果然宝儿它真的听见了。 “好宝儿!”沈怡然顺手摸了摸它的毛发。 兴许是和穆允辰呆得久了,她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味道,宝儿似乎很愿意与她亲近,“宝儿!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想让你送我去无锡!你可愿意?要是你不愿意,现在就回去!”沈怡然将牵着马绳的手,轻轻松开。 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背朝着宝儿,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宝儿始终站在原地,沈怡然心里想还是另寻办法吧。 宝儿是匹马,既说不出不愿意的话,她也不想强马所难。 刚走到桥上,听着身后传来一声马鸣声,她转过身去,只见宝儿朝她奔驰而来,然后停在了她的身旁。 她甚是欢喜,纵身骑上了马背。 “驾!”她策马奔腾,这马术也是北云亲自教的,如今一看,一点也不逊色与男子。 天一亮,她赶路至周口停下,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局势动荡,为了出行方便,她一到客栈,便乔装改扮,换了一身男装。她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首饰变卖了,换了银两,她爹虽给她留了不少家产,但如今也全在她那个大哥手上,她除了留着这些个贵重首饰之外,什么也没有,她如今没法子,只能将其如数变卖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做一路的盘缠。 之前她在报社工作其实也存了不少钱,加上自己有一些积蓄,只不过那日在街上全都施善出去了,她如今得更加节省了,这一路上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 “你们有没有听说啊!张少帅如今风头正盛!孙先生对他也是另眼相看!他虽不是完全靠着他老子,但是多少也因张老元帅在上面,这官二代的威风就是不一样!如今接管着他爹手里的兵,年纪轻轻便立下了战功,这风一吹!现如今好多人都转而投靠他去了!如今局势紧张!你说这要是选错了人,站错了脚!可不是随时都会跟着掉脑袋吗!所以啊!可得慎重!”几个人坐在墙角处小声谈论着。 他们说的却都是事实,如今孙先生已经成为了国民心中冉冉崛起的代表性人物,虽然第一次护法运动失败了,但不得不说,却深深影响了全国人民的步伐,整个中华民族从此都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的首次发声,无疑不让这个挂着东亚病夫之名的民族,重新燃起了希望。而跟他有关系的一众人,也都成了大家所推崇的人,不得不说,人在生死利义面前,眼睛是极其明亮的,手脚也是极其快的。 孙先生如今最器重的下属之一便有穆允辰他爹在内,所以黄埔军校也一直交于他管理着,这些年他爹也将黄埔军校管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子承父业,他接手了他爹管辖下的一半以上的事务,他也不负众望,既打理得比他爹还要好上三分,所以也得到了孙先生的器重,夸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穆家祖辈之上,人才辈出,他也算是延续了这余风。 “老板!结帐!”沈怡然歇了一日,如今打算继续赶路。 一路上遇见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听说是北上战乱时,失所的难民,她们一路逃到了豫州,又继续往南边走,天色渐渐暗了,这荒郊野外的,连一家客栈也没有,于是,她也同这些难民一起逃到了一所破庙之中。 前脚进入破庙后,便下起了雨,小雨淅沥,顺着屋檐一直低落进院子,好在门窗皆不算太破烂,到底可以遮挡风雨。 只是这夜晚更深露重,难免有些凉飕飕的,她将余下的那床薄被放在了马棚里,给宝儿身上盖了一床,自己留了一床,如今看着身旁那些难民,衣裳单薄,孩子大人都蜷缩着身子,依靠着彼此取暖。 她顺手将身上的被褥取下,盖在身边那位一直咳嗽的小孩身上,孩子的娘似乎有些惊讶于此,连忙起身:“谢谢公子!” “不必谢!给孩子盖上!”她说完之后,打着伞出了寺庙,手里拿着火折子,往隔壁柴房里去了。 她摸出包袱里随身带的姜片和红糖,煮了一锅的姜糖水,又从那脏兮兮的柜子里,取出一碟碗来,洗刷干净,盛入姜糖水。 “大家都起来,我煮了些姜糖水!在隔壁厨房里!都去盛一碗喝下!可驱寒暖胃!治疗风寒!”沈怡然将手里的姜糖水递到那位生了病的孩子的母亲手中。 “给孩子喝吧!”沈怡然在碗里特意加放了川贝和陈皮。 “谢谢公子!”妇人接过碗去,给孩子喂下。 半夜过去,果然没再听见孩子咳嗽了,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十分香甜安稳,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