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腊月初八
天渐微亮，沈树蔚就叮嘱下人们准备今天的宴席，从正厅到侧厅到厨房，一点也不容马虎。 吴管家拿着册本走到沈树蔚身前，头微低，身略向前弯曲三十度，“老爷，这是花卉园送来的清单，还有今天的账目表，” 沈树蔚接过一一过目，点头微笑；“喜鹊，三小姐起了吗？” 他看向正蹲在地上的喜鹊，喜鹊正忙着摆放新搬回来的盆景郁金香，‘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这是三小姐最爱的花，是沈老爷特意去花卉园挑选的，过道两旁整齐的摆放着紫色白色相间的郁金香，含苞待放，香气怡人，沁人心脾。 她家啥都不多，唯独花是最多的，牡丹、紫荆、杜鹃、茶花、郁金香、风信子、紫薇、琼花、桃花；满院可谓集集了苏州所有的名花。 沈老爷格外爱惜这些花花草草，谁都知道，是因为沈家大奶奶吴月霜，她生前每天都会亲自打理这些花花草草，看护的格外仔细，所以，每年这些花一到盛开季节，就开得格外艳美，十分引人夺目。 喜鹊听到老爷叫她，忙放下手里的花，慌慌张张的起身走向沈老爷，“回老爷，小姐应该还没没起，”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这都多少时辰了，你去把小姐叫醒来用早饭，”喜鹊两手叠放于胸前，低着头“好的，老爷，我这就去叫小姐，”说罢，喜鹊朝春雨阁方向走去。 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进屋里，把整个屋子照亮了，沈怡然睡的很安稳，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庸懒泻下，阳光照在沈怡然侧脸上，白色的玉颈，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丝粉嫩，显得格外娇羞可爱。 叩叩叩，门外喜鹊正在努力敲门，“三小姐，起身了吗，老爷让你去侧厅用膳，”站在门外的喜鹊一脸茫然，没人回应她，唉。 “小姐，我进来啦？”说罢，喜鹊轰的把门推开，走路声大的像要把地板踩穿，证明她确实是踩了花底盆鞋。 沈怡然腾的坐起来，满脸倦意的看着喜鹊，“喜鹊，你这是要把我这屋给拆了呀？”喜鹊一脸无辜的望着沈怡然，走向前双膝半跪在床榻前，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小姐，我在门口喊了你好久，你都没应，”喜鹊嘟着嘴，扮萌扮可爱，她知沈怡然吃这套。 “咦，好啦好啦，我起来便是，”沈怡然坐起身来，喜鹊吩咐门口的丫鬟把洗漱的东西都呈进来，洗漱更衣。 她的余光扫到书桌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盒子，“喜鹊，那个盒子是你拿来的？”她看着喜鹊。 “小姐，不是我拿来的，”喜鹊一脸茫然，连摇头！ “哦，”沈怡然走到书桌前，打开那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粉色白纱长裙外褂衫，袖口是水波纹荷叶边，镶着一圈白珍珠，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里衫是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 她看傻了眼，愣在那里，活了十几年，无可争议，这确实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条裙子，相比老爹给自己置办的那些青灰黑的欣赏水平，这简直就是仙女级别的审美了！ 盒子里还留了一张纸条，“怡然妹子生辰将至，大哥却想着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前几日云衫阁掌柜托人送来几匹上好的布匹，我瞧着还不错，就留了下来，送去给你做了一身衣裳，怡然看着可还喜欢。”大哥沈碧沣留字。 “喜鹊，过来，你掐掐我！”沈怡然抬起手，伸到喜鹊跟前。 “啊，”不是在做梦！沈怡然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疼的表情显露无疑，可是....大哥为啥送自己生辰礼物呢？ 想想这些年，他可是从未送过她一次生辰礼物，而且还记得她生辰将至，实在让人惊讶！ 沈怡然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大哥的心思，可是越老越让人捉摸透了。 “小姐，这裙子可真好看，比你柜子里那些衣服都好看！”喜鹊笑嘻嘻的说道。 说完感觉自己好像哪里说错了，忙用手捂住嘴，可不是吗，沈怡然心里想，“小姐，你穿上试试，”喜鹊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那我穿上试试？”她把裙子拿起来，这个天穿衣服真费劲，里里外外裹了五层，呼，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 这个腊月真冷！“小姐”喜鹊一脸惊喜的望着她，那眼神就像见着云水间收藏的那些百年古董一样，突然拍起了手，“小姐，你穿着真的好好看，原来小姐也可以这么有女人味，哈哈哈，” 沈怡然呵了一声，左边嘴角微微上扬！“你是说我平时没女人味咯？” 喜鹊点点头，又忙摇摇头，沈怡然当然心里清楚，什么女人味啊，活了这把岁数这个词儿从未想过会用来形容自己，漂亮也从未在自己身上沾过边，可是她也算长得清秀可爱，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可谓‘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用来形容在她身上，却再合适不过。 一晃辰时了，沈怡然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看着院子里下人们忙碌的身影，这会儿子好像意识到自己起晚了，加快脚步朝膳厅走去，脚刚跨进去，就听到她那个二妈在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 “这三小姐是不吃早饭了吗？容妈，来把这个还有这个菜撤走吧，”撤走的都是沈怡然喜欢的菜式，沈老爷看着莲二奶奶，咳嗽了一声，“你不吃，有人吃，谁允你撤走了，”沈老爷言语里透着一分不满情绪，他自是懂她是话里有话。 话音刚落，沈怡然就走到了大家面前，看了一眼她这个二妈，又默默的坐了下来，“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久了，” 沈老爷笑眯眯的看向她这个宝贝女儿，沈碧沣用余光看了一眼沈怡然，没想到她会穿上他送的裙子，他抬起头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沈怡然，嘴角微微扬起。“我女儿今天可真是漂亮，哈哈哈，”沈老爷豪爽大笑，笑声回荡整个膳厅。 沈怡凝诧异的看着她，转过头和莲二奶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既是沈怡然。 不打扮却不知，这些年沈怡然既出落的如此这般可人，眉目清秀，雅致温婉，‘清风曼徐柳清影，淡雅芳慧莲伊人，蹙眉浅笑梅欲放，紫嫣素灵薰红颜，‘活脱脱的一标志人儿。 沈怡然坐了下来，不停的往碗里夹菜，今天早饭似乎很合自己口味，不是，应该说每天都很合自己口味，哈哈哈，一桌子菜有半桌子菜都是按照沈怡然的口味做的，这是沈老爷的特意吩咐。 从怡然记事起就是这样了。“怡然，今天你穆伯伯要来，你可得准备准备，”爹爹一脸正经的吩咐道，“哦，”她一边答一边往碗里夹菜，穆伯伯来和她有什么关系吗？爹爹想说什么......？ 饭后，沈怡然朝院子里走去，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今天不用去学女红也不用上课，闲在家里可够无聊的，想着，沈怡然又向沁书园方向走去。 隐约听到房里传来爹爹和大哥的声音，“碧沣，京北街的那五家商铺和东街的六家商铺，以后就全权交于你打理了，商会上的事儿，你也还是依旧向往日那样，照常打理走，我不在，你有什么事，就和吴董事一起商量，” 沈老爷好似有什么心事，“爹，这些天你都在忙些什么呀，老不回家吃饭，”我走进书房，笑嘻嘻的跑到爹爹跟前，完全无视身旁的大哥。 “爹爹当然是有正经事儿要忙呀，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近日在家中可乖？”沈老爷眉开眼笑的看着沈怡然。 “那还用说，嘿嘿，自然是听爹的话，整天不是呆在房中，就是去先生那里学女红礼仪，”沈怡然认真的说道。 沈老爷满意的点点头：“我家怡儿长大啦，越来越听话了！” 沈老爷停顿了一下：“再过两年，可就得离了爹爹，去婆家了，爹爹真是舍不得啊，”说罢，沈老爷长叹一口气，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悲伤。 沈怡然不好意思的看着爹：“爹，你说什么呢，我嫁人，还早着呢！”两人就这么你说一句我答一句，完全没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碧沣脸上的细微变化。 沈老爷说着要让怡然嫁人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沈碧沣胸口，突然一紧，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味。 屋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碧沣，你说我说的对吧，你这个meimei，是该嫁出去咯，”沈老爷看向沈碧沣，意味深长的笑着说。 “恩，是该嫁出去，这样还能多节省一些粮食，”沈碧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沈怡然心里想，我平时吃的很多吗？这个大哥，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我走，“是是是，我走，我给你们腾地方，哼，把我嫁出去了你们有什么好处呀，没人和你们唠嗑，你们岂不得无聊死？” 沈老爷看着她的宝贝女儿，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爹爹真的舍得啊，自是给你找了好归宿，才如此放心下来，毕竟爹年纪到这里了，也不能守在你身边一辈子，护着你疼着你，自然得找个好人家照看着你，不然到时候我两脚一蹬，我可怎么放心得下你！”沈老爷眼睛湿润，摸着沈怡然的头，怡然望着爹爹，突然用力抱着爹爹，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她最不能失去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爹，不许你胡说，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怡然，怡然也要一直一直守着你，一辈子谁也不离开谁，”怡然眼眶湿润，头靠着沈树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