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八：方便吗？
温停雪以为他是在震惊数额上的差距，结果他不悦道： “你奶奶说你满嘴谎言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文笛失望地皱起眉，“你为了不养她，什么谎都敢扯啊，五十万，你怎么不说五百万呢？ “她一个老人家要那么多钱干嘛？她所求，不过就是每月五千块的赡养费罢了！” 义正言辞的语气，好像温停雪多十恶不赦一样。 温停雪低头笑了笑，她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 他对老人家的话深信不疑，就算她奶奶颠倒黑白，谎话连篇，他也觉得她可怜得很。 是，老人势弱。 值得同情。 但前提是否要弄清原委？ 既然这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那便无话可说。 温停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正好瞧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 怒从心头起，冷声辩驳一句，“五十万，不是她用，是给她小儿子还赌债。” “还在撒谎！”接二连三的谎言，直接耗干净他心底的那点愧疚。 文笛怒目如火道：“你奶奶猜的果然不错，她就知道你们会把责任推到你小叔头上。 “但我查过了，你小叔自己有工作，每月工资不低，在鹿城足够一家三口的消费，至于你说的赌债，抱歉，我真没查到。” 话不投机半句多。 温停雪心累地闭闭眼，“既然您觉得您是正义的，那您养吧，我们家一分钱都不会给。” 她小叔玩的赌，是借高利贷玩的。 这些年，父亲和姑姑林林总总帮着还了不少。 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完全不知具体数额。 就是因为有恃无恐，所以小叔从未想过戒赌，反正只要他哭一哭，闹一闹，就有人给他收拾乱摊子。 但是凭什么呢？ 辛苦挣钱的不是他，花钱如流水的却是他！ 小姑娘目不斜视地出了办公室，无论文笛说什么，她都不回头。 迎着光，她脸上的表情，淡得很。 却惊人的好看。 …… 从办公室出来，温停雪手里紧捏着手机。 屏幕上正是郁温礼的电话。 她怕那些人还没走，所以时刻防备着。 平日里觉得还好的走廊，如今走来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小姑娘忽然呆愣在原地，目光痴痴地盯着前方。 乍然跃目的光线把眼眶灼的有些烫。 静立在合欢树下的少年似有感应地抬头，视线锁定的瞬间，清冷明隽的脸上绽开一抹浅淡笑意。 在明暗交替的斑驳树影里，惊人的好看。 小姑娘下意识跟着笑，可惜唇角还未扬起，眼眶却已经不受控制的润了。 一路强压的不安、愤怒、委屈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像是即将撑爆的气球，只消轻轻那么一戳…… 郁温礼抬手取下耳机，隔绝掉里面传来的刺耳惨叫。 而后面无异色地步出阴凉。 长腿迈动间，衣摆拂动。 不大不小的幅度，像是平稳的波浪，温停雪静静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什么委屈，什么愤怒都无所谓了。 唯一重要的是，他来了。 郁温礼步上台阶，面色柔和道：“乖乖，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抬手去捏她的脸，未想，她先一步扑进他怀里。 娇娇软软的一团，呼吸都带着甘甜。 少年脊背僵了一瞬，而后一手揽着她肩背，一手搁在她脑后，轻轻揉搓着。 熟悉气息沁满鼻腔，小姑娘委屈地瘪了瘪嘴角，而后贪恋地蹭了蹭他身上柔软的灰色卫衣。 “怎么了？”灌满担忧的语气从头顶传来，“文老师跟你聊什么了？受委屈了？” 小姑娘没说话，只紧紧抱着他。 像海上漂浮许久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一根浮木那样，死死攥着，不肯撒手。 郁温礼怜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没再多问。 两人就那么抱着，在走廊入口的明暗处，站了许久。 直到小姑娘觉得情绪都处理好了，才慢慢松开手。 怕他追问，没敢抬头，双手揪着卫衣衣角，轻轻说： “走吧，回家吃饭。” “好。” 他什么都没问，只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明媚阳光铺就的大道。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在偌大的教学区，多少显得有些渺小。 但文笛却看了许久。 火气散去后，他不是没怀疑过老人家的话。 毕竟小姑娘的性格他也是知道的，不像是虚伪狡诈之辈。 但她的态度又那么坚决…… 文笛头疼地捏捏眉心，还是再细查查吧。 万一真有他不知道的事呢？ …… 车子刚启动，温仲恩的视频电话就弹了过来。 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通，可惜她都错过了。 食指触上摁键时，温停雪莫名想起昨晚那通电话。 顿几秒，才摁下接通。 郁温礼察觉到她的迟疑，狭长眼眸微微眯起。 那边，温仲恩还没意识到电话被接通，正低头跟秘书说工作上的事。 直到秘书提醒，他才回过头，工作中的男人严肃又性感，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跟平日在家的状态完全不同。 温停雪讶然地眨了眨眼。 没等她细看，温仲恩已经换上温和笑意，有些憨地举起手机，耐心询问： “怎么还在车上啊？是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爸爸回去处理？” 虽然他很少去接女儿放学，但对放学时间还是清楚的。 按照正常时间，现在应该在吃午饭了。 “啊……” 温停雪垂下眼，半真半假道：“班主任找我说些事，耽误了点时间。” 不等温仲恩追问，她赶紧补充一句，“不是什么大事，爸爸你吃饭了吗？” 女儿突如其来的关心，瞬间截住温仲恩深究的心思，甜丝丝道：“待会儿就吃，爸爸想跟你再聊会儿。” 自从女儿回来，他就忙于工作，好不容易快收尾了，又被派到隔壁城市出差。 认真算算，他跟女儿说的话，还没方姨一天说的多。 如今终于逮到机会，他当然不想错过。 就是不知道女儿愿不愿意。 “方……方便吗？”温仲恩盯着屏幕，有些忐忑地问。 他怕女儿不想跟他聊。 毕竟，他陪她的时间实在是少。 感情还没建立起来。 温停雪心里蓦地一软，甜笑道：“当然方便啊，怎么会不方便呢？” 说完，她忽然觉得这段对话特别熟悉。 而后想起，昨晚她跟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原来，真正的家人，哪怕再忙，也不会觉得你的电话是打扰。 温停雪后知后觉地露出一抹笑。 心底仅存的负面情绪，也因为这个认知，变得不再重要。